那幾日。她根本沒怎麼喝酒,更不可能醉。
而十一終究也沒回答他。
若一開口,只怕那沙啞的聲線會流露太多努力掩飾住的情愫。
一切,到此為止吧!
仰頭看了一眼雲間月影,她快步奔逃而去。
宋昀看著她的身影消逝於暗夜裡,身形一晃,無力坐回了原處。
他垂頭,默然看著船舷下方深淺難辨的湖水,低低道:&ldo;柳……柳姑娘!&rdo;
漁船被十一借力飛出,已被推得離岸更遠;再被宋昀落坐,船身更是一晃,一圈圈漣漪頓時盪了開去,掃開湖面那徐徐有致的如鱗波紋。
弦邊又有哪裡的一滴兩滴水珠落下。
細微地&ldo;滴嗒&rdo;聲裡,誰在苦澀難言地哽咽道:&ldo;朝……朝顏……&rdo;
大圈的漣漪中,有一圈圈極小的漣漪,幽幽無聲地在黑暗裡盪開。
那個叫朝顏的女子,在她成為十一之前,那樣的明艷四射,興致勃勃地鋪展著她波瀾壯闊的人生。
她當然不會注意到,在某一時,某一刻,有某個少年,曾路經了她的人生。
他是她不曾察覺的微小漣漪,她則是他二十年生命裡全部的波瀾壯闊。
那時候,朝顏郡主尚未成名,天下人只知道鳳衛,只知道鳳衛之首酈清江。
而十四歲的宋昀連酈清江是誰也不知道。
除了填飽肚子,他還需要書籍和紙筆。母親白天為孃家兄嫂侄兒做著針線,夜間則接著外面的活兒。
為了省錢,油燈調得很暗,母親的頭越埋越低,眼睛越熬越紅。
可惜,即便母親再煎熬,即便他寧可餓著肚子,他都沒辦法得到足夠的書籍,去填補那亟待滿足的求學欲。望,更別說去學那些士人該學的琴棋書畫了。
他幫人幹粗活,在夜間悄悄挑開手指上磨出的水泡;他幫人寫文抄功課,裝作沒聽見母親的抱怨,抱怨他不該用筆墨練字;一塊平平整整的木板,一支早已禿了的毛筆,才是他應該用來練字的工具。
他悄悄攢了半年,終於攢了兩串錢,預備去書肆裡挑自己嚮往已久的幾套書籍。
這時,一位佟家表哥發現了他的私藏,奪走那兩串錢,並告訴了他的舅母。
舅母前兒剛少了一塊碎銀,當即疑心是外甥拿去換了錢,表妹亦指證他某日曾到舅母房中去過……
連母親都驚疑地看著他,仿若兒子變成了陌生人。
他百口莫辯。
向來還算溫和的舅父更是大發雷霆,將他按於長凳,一頓痛責。
是晚,他帶傷離開佟家,沿著幼年的記憶,去尋找生父逝後便已失落的家園。
渡口,他破衣狼藉,滿面塵灰,摸著空空的袖管,排在踏板前,卻久久掏不出一文錢來,連船伕的眼底都忍不住流露鄙夷。
身後,有和他同齡的少年和少女嘻笑著行來,少年瞥著他侷促的模樣,隨手遞過去三文錢,說道:&ldo;他的也算上!&rdo;
他低頭,連謝字都懶得說,默默坐到船舷邊。
天很藍,水很清,對面的少女笑容很明朗,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彼時他尚遲鈍,遲鈍的不知道,那種明朗如此誘人,只是因為那少女是如此罕見的清麗奪目。
少女根本沒注意到少年多付了一文錢,自顧向少年道:&ldo;小觀,我想念京城了!泓說,狀元樓旁邊新開了一家酒樓,菜式好,酒更好。咱們這次回去,必讓他帶我去嘗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