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貼滿了大歌星的照片。她羨慕他們的名氣,羨慕他們的地位,羨慕他們的收入。
“被人崇拜不知是什麼滋味兒。”一天晚上睡覺前,胡安娜對我說。我的床就放在她的枕頭旁邊。
“當然不錯,不過一定也很累,到哪兒都得端著樣子。”我說。
“人活一世,一定要出人頭地,要讓別人都知道你,要有很多的錢。”她的眼睛望著天花板說。
聽了這話,不知怎麼搞的,我的心中掠過一絲不安。有才能的人想出人頭地是成功的動力。沒才能的人想出人頭地是災難的開端。
“給崇拜者簽名的感覺一定特棒。”胡安娜像吃了迷幻藥。
“名人的簽名對於崇拜者來說,確實有價值,但對於名人自己來說,毫無意義。被迫做對自己毫無意義的事,不是一種享受吧?”我沒當過名人,但我能想像出那種心境。
“我喜歡。如果我是名人,我就站在大雨中給崇拜者簽名,站在寒風中給他們簽名,站在雪地裡給他們簽名,走到哪兒簽到哪兒……”胡安娜一臉的憧憬。
這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噩夢。我夢見我身邊的胡安娜先是變成了一隻大丹,人丹是德國名狗,和黑貝齊名。胡安娜變的大丹向我撲來,我極力躲閃。忽然,她又變成一條狼,我沒命地跑,她在後邊追。我看到前邊有一個人,我就喊救命,那人一回頭,是喬治。可喬治並不救我,他指著自己的心臟說,他的心臟是壞人的心,不應該救人。他還說,他專為壞人設計了一種壞蛋汽車,沒想到壞蛋汽車大受歡迎,一上市就被搶購一空。他受此啟發,乾脆成立了一家壞蛋股份有限公司,公司的職員從董事長到看門打更的全是清一色的壞蛋,有男壞蛋女壞蛋老壞蛋小壞蛋。公司相繼推出的壞蛋服裝壞蛋食品壞蛋住宅壞蛋眼鏡壞蛋帽子壞蛋休閒鞋成為最搶手的商品簡直賣瘋了根本不需要庫房從流水線下來直接就進了消費者的購物袋,商場老闆對別的廠家的方針是你給我產品時是我的兒子等到東西賣完了跟我要貨款時就成了我孫子。可對壞蛋公司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壞蛋公司的推銷員到哪家商場都是爺爺,壞蛋公司的推銷員嚴格說不叫推銷員叫通用爸爸。喬治還說他到現在也沒弄明白人們為什麼討厭壞蛋卻喜歡壞蛋產品他還說有一家公司積壓了幾十萬件文化衫老闆天天為此愁眉苦臉吃喝嫖賭時都心不在焉老想著庫裡的那些堆積如山的包裝箱,那老闆受壞蛋公司的啟發,把積壓的文化衫都印上“我是壞蛋”四個大字,沒想到銷售一空,據調查,買壞蛋文化衫的消費者中有前科的一個沒有,全是守法良民。喬治喋喋不休地說著,胡安娜在後邊步步緊追,我一頭栽進下水道……
我醒來後發現自己全身大汗淋漓,我恐懼地看看在一旁熟睡的胡安娜,她的嘴角掛著笑容,她在做好夢。
在胡安娜19歲那年,音樂教師病故了。
她終於可以休息了。我呆在胡安娜的衣兜裡參加音樂教師的葬禮時,這樣想。
所有的人都會死。早死的人比晚死的人幸福。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
在音樂教師去世一個月後的一天,胡安娜對我說:
“我要去參加全國電視業餘歌手大獎賽。”
“……”我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因為她的嗓於不行。
“你出歌聲。我出形象。”她看看我,說。
我明白了。我想起了恩將仇報這句話。我不能再做這樣的事,否則我對不起九泉之下的音樂教師。
在音樂教師這麼多年的培養下,我的歌聲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我還學會了作詞作曲。
“你必須照我說的做,現在這個家我說了算。”胡安娜斬釘截鐵地說。
我想起了許多年前的那個噩夢。恩師的後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