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宗曦道:「李宗主,此去一別,不知何日能再相見,只望來日相見,不會是你我二次聯手阻擋李玄都入京。」
聽到這兒,李元嬰的臉色又晦暗幾分,道:「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施宗曦不再說話,眼神複雜,長嘆道:「功虧一簣。」
……
補天宗在河間府沒有產業,可景修在這裡卻有一座私邸,偶爾會來此小住幾日,負責與燕州士紳大戶聯絡。正因為如此,秦清才會就近派他前來接應。在景修的邀請下,李玄都、秦素等人離開太平客棧,前往景修的宅邸做客。
一出客棧後門,外面車馬已經安排妥當,秦素等女子乘車,男子則是騎馬,自有人頭前引路,不多時便來到一座宅邸的大門前,但見門樓高闊,朱紅大門,又有兩排刀客雁翅排開,可見景修在此地的聲勢。
這一晚,景修大排筵席,宴請李玄都,不但邀請了本地江湖的許多頭麵人物,還有許多士紳富賈。秦素本是不耐這等應酬,不過因為李玄都的緣故,便也參加了,與李玄都坐在一處。李玄都歷經大起大落之後,便如洗盡鉛華,沉穩持重,如今修為有成,身居高位,威嚴自生,越發顯得英武不凡,秦素不必多說,乃是不遜於蘇雲媗、宮官、玉清寧的美人,又是出自名門,兩人坐在一起,任誰見了,都要稱讚一聲天造地設的一對。
所謂「河朔」,是指長河以北,燕州就在這個範圍之中。當年李玄都一人一劍橫行河朔之地,著實惹下了不少仇家。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李玄都不僅僅是太平宗的宗主、「天刀」未來的女婿,還是老劍神的弟子,大天師屬意的後輩,地師稱其為小友,那日太平山上升座大典,各宗宗主齊聚,大天師親臨道賀,地師遣人送上賀禮,這是多大的臉面?當年追殺李玄都的人中,不乏靜禪宗的高僧,如今靜禪宗都成了明日黃花,要寄人籬下,看李玄都的臉色。李玄都雖然孤身一人,但儼然是一方江湖大豪,對於尋常江湖人來說,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人物,誰還敢來尋他的晦氣。
正因為如此,眾多燕州江湖上的頭麵人物,不但絕口不提當年的舊怨,反而個個笑臉相迎,既是想要巴結李玄都,也是害怕李玄都追究當年追殺之事。
現在的李玄都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滿腦子武學登頂的年輕人,格局更大,眼光也更高,自然不會去意氣用事,觥籌交錯之間,絕口不提當年之事,大有一笑泯恩仇的姿態。
世人有一個通病,總覺得大人物做什麼都極有深意,一個舉動都要探究出好幾層意圖,然後讚美出一朵花不可,簡直是奉若神明。殊不知所謂的大人物,在史冊上不過寥寥幾字,能得讚美者寥寥無幾,也有昏招失措的時候,終究是一個凡人罷了。李玄都此舉在一眾賓客看來,便是虛懷如谷、宰相肚裡能撐船,可如果李玄都還是那個沒了修為和地位的四先生,只怕就沒人會如此想了,反而覺得理應如此。李玄都始終就是那個李玄都,不過身份地位不同,就被披上了一身神聖的袍子,不似個凡人俗人了。
李玄都看得分明,心中暗自警惕:「這便是權勢的滋味了,卻是比心魔還要厲害,不知不覺就要沉溺其中,被其腐蝕而不自知分毫。想那世宗皇帝,孤身一人入帝京,一個少年人便鬥倒了三朝元老,又革除弊政,裁抑宦官,朝政為之一新,使得大魏漸有中興之相,是何等英雄人物。可到了晚年,卻也沒敵過『權欲』二字,明面上無為而治,實則暗操獨治,大興土木,又一意玄修,日求長生,不聞朝政,使得吏治敗壞,邊事廢弛,這才有了金帳汗國攻陷西京之事。我如今也算是手握權柄,少不得要有人奉承逢迎,若是不能謹守本心,反而飄飄然忘乎所以,只怕也要步了世宗皇帝的後塵。」
李玄都心中想著這些,面上卻是不顯,與一眾賓客把酒言歡,眾賓客的各種奉承吹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