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之後,老汗不等李玄都回答,直接揮了揮手,下了逐客令,使得這不像是商量,而是命令。
李玄都雖然此時與老汗近在咫尺,舉手就能要了這位老人的性命,但他不是死士,不想把自己的性命也留在草原,所以他只能遵從老汗的意願,行禮之後離開此地。
薩滿沒有相送,由也遲領著李玄都和月離別離開了這座象徵著草原無上權力的金帳。從始至終,老汗都沒有召見月離別的意思,對於他來說,召見月離別不過是再聽一遍他早已知道的訊息罷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時間十分寶貴,他不想浪費一絲一毫。
在也遲的護送和監視下,李玄都和月離別離開了金帳的範圍,沒有返回小閼氏的行宮,而是回了月離別的府邸。來到月離別的書房,月離別揮退了包括月娘在內的所有人,然後輕聲問道:「秦公子,老汗說了什麼?」
李玄都將自己與老汗見面的經過大致講了一遍,不過隱去了部分他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情。月離別聽完之後,說道:「老汗要安排身後之事,那就說明公子的猜測是對的,老汗選擇了一位新汗,可是新汗根基淺薄,所以老汗要為新汗鋪平道路。」
李玄都說道:「我也是這樣想的,不過我覺得老汗的態度十分矛盾。」
「矛盾?」月離別有些疑惑。
李玄都解釋道:「老汗既睿智又昏聵。一方面他十分明白自己的處境,對於王庭的局勢洞若觀火,並且開始思考自己的身後之事,為後來人鋪路。一方面他又放不下手中的權柄,嘴上說著不信長生術,心底卻還對長生之術抱有僥倖。如此一來,老汗的態度就變得十分複雜,他心裡明白應該全力扶持新汗,可實際上卻是留有相當大的餘地。老汗害怕自己續命成功卻因為早早交權而丟了金帳大汗之位,又害怕自己不交權柄卻續命失敗一命嗚呼導致新汗無法順利繼位,繼而使得金帳陷入戰火之中。兩難不能兩顧,這就是老汗的矛盾所在。」
月離別一針見血道:「關鍵在於老汗不能確定自己能否續命,若是不能,沒有半點希望,老汗就會認命,專心為新汗鋪路。若是肯定成功,老汗就開始收權,繼續做金帳大汗。可如今的情形,似乎是老汗也不能確認續命能否成功,又能維持多久。兩者都有可能,這讓老汗舉棋不定,一邊是自己的權位,一邊是金帳的未來,遲遲無法抉擇。」
李玄都點了點頭,說道:「老汗十分貪心,他想要齊頭並進,一邊繼續謀求續命之法,一邊在自己可以掌控的範圍之內為新王鋪路。只是如此一來,哪怕是王庭中權力最大的老汗也力有不逮,所以他想要藉助外力來幫他做成這些事情。」
月離別立刻明白過來,「遼東。」
李玄都笑了笑,「可惜我不是真使者,不過我不介意做一回使者。」
月離別的神情極為複雜,心底升起一股濃濃的無力感,隨著李玄都與老汗見面,局勢的發展已經徹底脫離了她的預料,甚至她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為了保住性命的權宜之計,會將整個金帳拖入萬丈深淵之中,而她會成為金帳的罪人。
李玄都看了月離別一眼,說道:「那顏,我奉勸你一句,王庭恐有大變,在小閼氏的壽宴之後,如果有可能,最好離開此地。」
月離別一驚,「公子什麼意思?」
李玄都說道:「權位之爭,哪有不死人的,殃及池魚更是尋常,在這種時候,兵權和武力才是最可靠的依仗,可惜那顏兩者都沒有。我雖然許諾會保護那顏的安全,但必須是在我的力所能及範圍之內,待到大變起時,我能否自保尚且難說,更何況護那顏周全。」
月離別默然。
李玄都轉身離去。
次日,李玄都和月離別一起走出那顏府邸,月離別下意識地回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