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算來,皇城深宮之中內設十二監、四司、八局,統稱為二十四衙門,按照律制只有這二十四衙門的掌印宦官才可以稱為太監,下設左右少監,再加上司禮監中的幾位秉筆,以及各地市舶司和織造局的監正,以及各地鎮守太監之外,再無宦官可以稱為太監。
二十四衙門中以司禮監為首,權柄最重。司禮監掌印太監不過是正四品的官職,卻手掌批紅大權,與內閣首輔的票擬之權相互對應,素有內相之稱。司禮監首席秉筆,有提督青鸞衛之職,也就是曾經讓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的督公。如今內廷中的「楊柳之爭」,實則就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和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之爭。
能讓青鸞衛護衛,可見這名宦官的地位不會太低,而太監出京,多半身上負有負有內廷的旨意,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三十餘位大太監之一。
當這位身著蟒袍的大宦緩緩步入客棧的瞬間,客棧內的氣氛有了短暫的凝滯,沒有人說話,沒有一絲聲響,所有人都一動不動,好像一副靜態的畫。
李玄都和劉辰在同一時間做出了相同的選擇,那便是收斂氣機,將自己的修為壓制在大概抱丹境左右。
行走江湖,不能輕易露底,所以才要講究「眼力」一事,能看破人家的底細才算本事,看不透就小心行事,不要輕易招惹是非。
然後隨著老闆孃的一聲輕笑,一切又生動起來。掌櫃掌了燈,驅散了屋內的陰霾,掌櫃娘子拖著沉重的身軀笑迎上前去,招呼客人,掌櫃仍是站在櫃檯後面,只是不再如厲鬼無常,眼中也不再泛著幽光。
其中一名佩刀青鸞衛向前一步,沉聲道:「青鸞衛辦案,閒雜人等迴避。這座客棧,我們青鸞衛包下了,然後給我們準備三桌酒菜,若是做得好了,重重有賞。」
換成早些年的青鸞衛,不必他們主動開口,客棧內的江湖人士早已逃散一空,可現在的青鸞衛嘛,就差了那麼點意思,除了那幾位在這個初冬時節還穿著單衣的「好漢」有些踟躕不定,剩下的幾桌人都當作是耳旁風,絲毫沒有要起身離去的意思。
一直站在櫃檯後的掌櫃對於這些大駕光臨的青鸞衛,態度不冷不熱,沒有殷勤逢迎,也沒有冷眼相向,此時聽青鸞衛如此說了,緩緩開口道:「我們開門迎客,不分貴賤,朝廷的生意,我們做,江湖朋友的生意,我們也做。萬沒有因為一夥客人而趕走另外一夥客人的道理。」
先前說話的青鸞衛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了,直接伸手按住腰間的刀柄。
那名身著蟒袍的大宦擺了擺手,止住這名青鸞衛的動作,嗓音尖細道:「客隨主便,既然掌櫃已經發話,那我們便不能壞了人家的規矩。再者說了,這人多一些,也顯得有人氣,熱鬧。」
老闆娘笑道:「公公體諒就好。」
這名宦官徑直來到客棧最中央位置的桌子前坐下,一眾青鸞衛竟是無人敢於同他同桌而坐,一名侍立在他身側的年輕宦官吩咐道:「快些上酒菜。」
老闆娘趕忙去後廚忙活。
這位中年宦官忽然望向那名身上有著明顯軍伍烙印的中年男子,輕聲問道:「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閣下?」
氣態沉穩的中年男子緩緩道:「本是江湖人,何處不相逢,興許是有的,不過多半是萍水相逢。」
宦官仍舊死死盯著這中年男子:「江湖人?未必吧。咱家怎麼瞧著閣下像是朝廷中人?」
一瞬之間,客棧的氣氛再次變得凝重。
只有後廚裡傳來的菜刀案板的聲音。
中年男子不開口,中年宦官也不開口,那對神仙眷侶旁若無人,只剩下四個身著單衣的漢子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突然有人開口道:「掌櫃的,我又改主意了,還是來壺酒吧,大冬天的,喝點酒可以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