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絹不由臉頰一紅,好在此時已經戴上帷帽,看不真切。
李玄都這才向後稍稍退了一步,抱拳道:「西陽縣再見。」
白絹沒有說話,駕駛馬車緩緩離去。
李玄都轉身往山莊走去。
白絹低頭望向手中,那是一支姻緣簽。
車廂內的秦道方用手指輕輕敲擊柺杖,喃喃道:「素素,該做的,不該做的,我這個做叔父的可是都做了。」
第一百零五章 年輕心性
送走了白絹,李玄都走回山莊大門時,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又變成了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李玄都。
這世上沒有哪個人是隻有一副面孔的。在普通親戚面前一個樣子,在至親面前又是一個樣子;在酒肉朋友面前一個樣子,在生死之交面前又是另外一個樣子。李玄都就曾親眼見過,一個在江南織造局兇戾狠辣的大宦官,回到帝京之後,在司禮監掌印大太監面前,便如最乖巧的孝子一般,雖然只是乾爹和乾兒子的關係,但那份真真切切的孺慕之情卻是騙不了人。
至於所謂的赤子之心,李玄都只是聽說過,從來沒見過。
雖然這江湖上也有行為怪異之人,但是李玄都並不認為這些人是真正的赤子之心,不過是裝痴賣傻,故作驚人之態,與那些大醉之後披頭散髮的文人書生,並無二致。
江湖不是一方善地,赤子心性的人怎麼活得下去?
李玄都也有許多面孔,這幾乎是人的本能。在周淑寧面前,他是可以依靠的兄長;在陸雁冰面前,他是積威深重的師兄;在顏飛卿面前,他是心懷天下的紫府兄;在胡良面前,他是可以性命相托的老李。
哪怕是被李玄都視為半個完人的張肅卿也是如此,在文武百官面前,他是不近人情的內閣首輔,在張白月面前,他又是舐犢情深的慈父。這些並不衝突。
真要算起來,李玄都如今不過二十五歲,哪怕是按照人生七十歲來算,也是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就應當有年輕人的心性,只是李玄都這些人,包括顏飛卿、蘇雲媗、宮官等人,身上背負之事太重,經歷事情太多,壓抑了心性,顯得老成,不似年輕之人。
不過李玄都與這些人又有不同,這些人始終都是春風得意,若是沒有意外,再過十數年之後,他們會各自向上一步,迎來繁花錦簇的炎炎夏日,正應了當年張肅卿立於萬人之上的那句話:「如入火聚,得清涼門。」意思是:站在熊熊烈火之中,卻能感受到清涼之意。李玄都與他們的不同之處在於,在他還未曾走到炎炎夏日的時候,便直接跳過夏日,從春日來到了肅殺的秋日。如此的好處是,不曾見過夏日的繁花似錦,對於秋日的肅殺凋零便不會太過感懷,落差也不至於太大,不過春日畢竟是生機勃勃之季,與漸而死寂的秋日相比,終究還是一起一落。
人生經歷大起大落之後,見世態炎涼和人情冷暖,心性難免滄桑,於是李玄都就更顯老一些。
若是拋開這些,李玄都也應是個熱血意氣的年輕人,遇到不平之事會怒,遇到歡欣之事則喜,遇到快意之事當歌,遇到悲慼之事且哭,見到仇人會衝冠一怒而不想後果如何,遇到心動女子則上前搭訕而不想臉面何物。
在李玄都二次相遇白絹之後,他忽然生出一個想法。
他想做一回年輕人。
不是這種面上年輕而心中老成的年輕人,而是那種表裡如一的年輕人。於是在這一路上,他好似變了一個人,放縱自己,心中所想即是口中所言,實乃他自天寶二年以來少有的輕鬆。
不過現在白絹已經離去,李玄都也著實該收斂了一下自己的輕狂之態了,於是他又重新變回往日那個少年老成的李玄都。
當李玄都回到那座小院的時候,陸時貞已經在此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