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裴舟這般涵養,在聞聽此言之後,也是臉色微冷。對於他們這些儒家子弟,不怕死,若是死得其所,更是敢於赴死,最怕的是被人汙衊不忠不義,死了之後還要背負惡名。
裴舟尚且如此,裴玉和裴珠這對未曾經歷過太多風浪的年輕姐妹更是臉色蒼白。
唯有李玄都仍舊是面容平靜,語氣亦是淡然道:「這個罪名,是不是小了點?」
裴琰一怔。
給人扣帽子,定罪名,而被扣帽子之人或是狂怒,或是驚懼,這種情景,裴琰見得多了,不過這種反應還是第一次。
罪名小了點?
造反的罪名已經是死罪,滿門抄斬也好,凌遲處死也罷,都能算得上,若是還嫌罪名小,那非要株連九族才肯罷休?
然後就聽李玄都說道:「我不是什麼帝黨中人,也不是青陽教中人。我姓李,名玄都,字紫府。」
說到這裡,李玄都又往前走了幾步,繼續說道:「我是個江湖武夫,沒有你們這般顯赫家世,甚至不知父母是誰。在這世上,能讓我敬佩的人不多,曾經的張公肅卿算一個。」
說到這裡,李玄都停下了。
方十三和曹建德對視一眼,心頭俱是一震。
張肅卿!
曾經的內閣首輔,四大臣之首,深被先帝倚重,素有帝師之稱。曾經一手提拔遼東總督趙政、齊州總督秦道方、秦中總督秦襄等人,能讓這些封疆大吏自稱為「沐恩門下」,可謂是權傾天下。
當時有人作詩讚譽其為「一柱擎起大魏天」,可見一斑。
若不是這位首輔大人要一意推行新政,觸動了太多勛貴宗室和地方鄉紳的利益,就算是太后娘娘和晉王殿下聯手,恐怕也很難扳倒這位首輔大人。
「所以你不用說我勾結青陽教妖人,我還不屑於與這些人為伍。」李玄都猛然提高了音調:「我是張相爺的門人,國公府,青鸞衛,司禮監,天寶二年的時候,我不知道殺了你們多少人。」
「我之所以要與你們說這些,是要讓你們死個明白,宗室、官員、宦官、外戚、勛貴,一年貪墨國帑達千萬之巨,兼併田地,而且皆不納稅,使得一國賦稅只能壓在升斗小民頭上,如今齊州遍地流民,固然有天災的緣故,可歸根究底,還是人禍。現在你們不思賑災平亂,還在這兒糾纏什麼帝黨,你說你們該不該死?」
裴琰皺起眉頭,他不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作為裴家的未來家主,自然知道如今的朝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此時竟是無可辯駁。
曹建德身為燕國公的公子,卻是聽不得這種話語,忍不住開口道:「我祖輩追隨太祖皇帝出生入死,為國建功,憑藉功勳封妻蔭子,如何當不得富貴?」
李玄都指了指曹建德的心口:「沒人不願意你得享富貴,你身上的爵位便是明證,關鍵在於一個『貪』字,已經富貴尊榮,卻還要更多,不僅僅是於民無益,也是於國無益。」
曹建德先是一怔,隨即笑道:「有些道理,這話要是皇帝陛下在朝堂上訓斥群臣時說出,自然是至公至正之理,可是你一介江湖武夫,也配談這些大話?」
李玄都不再搭理他。
有些人不是是非不分,而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那麼說得再多,也是無用。
下一刻,李玄都毫無徵兆得向前一步踏出。
方十三察覺到不妙,正要出手,卻只覺得狂風鋪面,風如劍刃,讓他不得不先行自保。待到他揮散那些劍風,李玄都已經伸手扼住樂曹建德喉嚨。
這一次,李玄都不再留手,直接出手就是「風捲殘雲掃」和「風雷雲氣生」,捉住了不過先天境的曹建德。
不過李玄都的視線卻放在了那名白髮老人的身上。
白髮老人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