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您老看如何?”
李氏說:“兒說得對,王先生的聘禮是太重了。這幾年你受了王先生的教導,現在你弟弟又拜在他的門下,今後你們兄弟依靠王先生栽培的日子還長哩!”
楊度見母親如此深明大義,十分感動,於是從懷裡掏出袁世凱送的一千兩銀票,雙手恭送到母親面前:“王先生的一千兩銀子,退回去,這個缺,我給您老補上。”
李氏看了看兒子手中的銀票,沒有接,問:“你哪來的這多銀子?”
楊度說:“您老接了後,我再說給您老聽。”
李氏好奇地從兒子手裡接過這張花花綠綠的銀票,不知怎樣處置,像捧個金娃娃似的,將它放在手心裡託著。楊度簡單地把去了一趟小站的情況告訴了母親。誰知李氏聽了,臉上卻不太高興起來,說:“度兒,你父親生前常說無功不受祿,又說為人不可貪橫財,那袁世凱,你與他並無深交,又沒幫他很大的忙,他何故要送你一千兩銀子?你可要慎重,當心莫上當呀!”
楊度見母親這樣小心謹慎,大笑起來說:“那袁世凱是大官紳之後,又身為朝廷練兵大員,手中的軍餉每天成千上萬地過,千把兩銀子,對他來說小事一樁,他與王先生大不相同。”
李氏把銀票還給楊度說:“這銀子我總覺得不踏實,我不能收。鄉里小戶人家,粗茶淡飯便可度日,要這多銀子做什麼,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楊度知母親素來本分,於是不再多解釋,說:“我近來也不需要大宗錢用,您老就幫我保管吧,放在家裡也安全些。”
李氏見兒子這樣說,方才收下。這時楊度發現叔姬早已不在旁邊了,想起就在母親介紹聘禮的時候,叔姬臉上似乎並沒有喜色。是害羞,還是因為即將出嫁離開孃家,心裡難受?楊度興沖沖地走進妹妹的閨房,見叔姬正背對門坐在桌子邊,遂大聲說:“叔姬,我給你帶來了午貽送你的一件婚禮!”
“夏公子!”叔姬猛地一回頭,衝著哥哥問,“他送我什麼?”
楊度走到桌邊,從灰布包裡取出一個用油紙包著的四方小盒子來,說:“午貽特為招呼我,要由你親自開啟,我也不知道他送的什麼。”
叔姬心裡分外激動,手微微地顫抖起來。她小心翼翼地將油紙開啟,露出一個黑色木盒來。那木盒做工相當精緻,上下左右六面都有螺鈿鑲嵌的花鳥蟲魚,配以閃亮的國漆為底,顯得十分古色古香。叔姬將木盒蓋抽出,裡面躺著一朵小巧的宮花。這宮花以淺綠色翡翠為葉片,以大紅珊瑚為花瓣,中間的花蕊,乃是一顆晶瑩的淡黃珍珠。
“呀!午貽竟送了一個這麼貴重的禮物。”楊度感嘆著。他知道,這種宮花只有大柵欄祥記首飾鋪才有賣,祥記是專為宮裡的妃嬪和王府裡的女眷製造飾物的。別看它只是一朵小小的宮花,買起來絕不少於一百兩銀子。楊度對一向未戴過貴重首飾的妹妹說明它的價值。叔姬痴痴地聽著,一句話也沒說,待哥哥走出房門,深情專注的才女,再次捧起這朵昔日戀人今日榜眼所送、出自京師巧匠之手的宮花,一動不動地坐在床沿上。先是胸中如波湧雲飛起伏不定,繼而兩眼如天塌一方雨水淋淋,最後竟然如玉山傾倒一臥不起。
叔姬病了。她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常常恍恍惚惚地夢見自己頭戴鳳冠身著霞帔,與頭插金花身穿大紅錦袍的夏公子拜天地入洞房,含著甜蜜的笑意醒來的時候,一眼瞥見枕邊那朵珍珠翡翠珊瑚花,又不覺淚如雨下。有時她禁不住在心裡大聲喊叫:“夏公子,我如此思戀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有時又不禁在心裡長嘆:“老天爺呀,你為何要在一個弱女子的心中播下如此難忘的情種!”她默默地一遍一遍地背誦《 紅樓夢 》中那首《 枉凝眉 》:“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總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