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曹錕在他的住所光園擺了一桌宴席,除夏壽田外,另有兩位姓張姓李的幕僚出席作陪。
“皙子先生來了,歡迎歡迎!”楊度剛由夏壽田陪同走進光園餐廳,曹錕便跟著走了進來,大聲地打著招呼。
曹錕長得人高馬大,魁梧健壯,四十多年闖蕩江湖、喋血沙場的經歷養成了他既粗魯又豪爽,既專橫跋扈又重情義的性格。他文墨不多,對讀書人有時輕蔑至極,有時又很看得起,這多半取決於他對這個人的印象好壞和此人的實用價值。他信賴夏壽田。因為夏壽田出自名門,點過榜眼,這些都是貧賤出身的曹錕望塵莫及的。更重要的是夏壽田為人謙和,忠於職守,沒有通常文人才子那種懶散傲慢氣。衙門裡凡文書一類的事,他都放心交給夏壽田去辦理。曹錕更看重楊度。這是因為楊度不僅有夏壽田所有的才學,還有夏壽田所缺乏的權謀。而權謀這類東西,在這個以利害得失為辦事準則的北洋軍閥的心目中更為重要。當年當他得知以兵變來阻止南遷的主意出自楊度時,佩服得不得了,嘆惜自己身邊沒有這樣好的謀士。
“好幾年沒有見到大帥了,大帥現在是聲威蓋天下,眼看就要追上當年袁大總統了!”
楊度這句恭維話讓曹錕聽了高興,他拉著楊度的手,親熱地說:“六七年沒有見面了,聽說你閉門禮佛,看破一切了,是不是?”
“閉門禮佛是真,看破一切卻還沒有做到。”楊度打著哈哈說著。
曹錕抓了抓光光的大腦袋,咧開大嘴說:“我說皙子呀,你一定是灰了心才去唸佛的,這點你瞞得過別人,瞞不了我。黎元洪那人是膽小鬼,一貫看別人眼色行事。你那年完全不要理睬他,也不要到天津去,就應該到我這裡來。我保你天天喝酒吃肉,屁事都沒有。扶老袁做皇帝有什麼錯?當初若是老袁做成了皇帝,說不定天下早太平了。今後若有機會,我老曹還想做皇帝哩!到那時,皙子你扶扶我吧!”
說罷哈哈大笑,滿口又黑又大的牙齒就像一塊塊生了鏽的小鐵片。
曹大帥的這番話,令楊度又是佩服又是詫異。佩服他看事情眼亮心明,說起話來一針見血;詫異他對已是過街老鼠的皇帝還這樣垂涎不已。這次是要求他辦事,只能順著他。於是,楊度一本正經地說:“大帥,若是天命歸於曹氏的話,我願做荀或、郭嘉。”
與許多不讀書的中國人一樣,曹錕關於三國時期、北宋時期的歷史比較熟悉,這方面知識的得來靠的是《三國演義》、《水滸傳》兩本書以及戲臺上茶樓裡關於這兩本書的傳播。“天命歸於曹氏”這句話,他聽過不知多少回了,但過去從未將彼曹與此曹聯絡起來。楊度這句話,猛地驚醒了他:今天的曹錕不就是當年的曹操嗎?彷彿真的天命將要歸於他似的,曹錕渾身的熱血一下子被激動起來,他指著餐桌招呼著:“皙子,請上坐!”
楊度趕忙說:“大帥在此,我豈能上坐。”
“今天專門請你,我和午貽,還有張秘書李秘書都是陪你的,你當然坐上席。”
說罷,不由分說地把楊度推到上席,自己挨著他坐下。
張、李兩秘書也拱手說:“久仰皙子先生高名,今日有幸同桌,榮耀榮耀!”
一道道的菜上來了,全是素的,沒有一碗葷菜,連酒都是清淡清淡的水酒。
曹錕對楊度說:“午貽說你如今是真正的佛門居士,斷了葷腥,我們今天陪你一起吃素。”
楊度說:“大帥如此客氣,受之不起。”
喝了幾口酒後,曹錕說:“皙子,你這次為何事到保定來的?”
“這次是中華佛教總會請我來功陵寺調解的。”
中華佛教總會成立十來年了,但在坐的,除夏壽田外都不知道中國還有這樣一個機構。佛門應是清靜無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