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崔望著前方城門外蜿蜒伸向遠方的黃土路,心裡想的是毗鄰南譙的全椒和來安的情況,祈禱燕昭給他留下幾個堪堪可用的縣吏,好使得他的工作不要太過繁重。
“大哥,您是不是白天老打盹,晚上夜尿頻繁,做事時常恍惚出錯?”
牛車快經過城門的時候,伊崔聽到有一個女子的說話聲音,他循著方向看去,見新晉負責守城門的左大在聽一個女子說話。那女子背對著伊崔,看起來很纖細,卻揹著一個很大的竹箱籠,上面顯眼地插一把油紙傘,素色的布巾裹頭,只露出小半截的烏黑長髮。
左大看見伊崔朝這邊望來,本來認真聽講的表情立即變了,他眉毛倒豎,對女子怒道:“一派胡言!我左大做事從來勤勤懇懇,守城就從來沒出過岔子,你一個黃毛小丫頭,別亂給老子扣帽子造謠!”
“可、可是你舌紅如柿,一按脈息,指下空豁,分明就是腎精虧……”
“呸呸呸!”左大急了,揮著手轟趕她:“哪裡來的小丫頭片子胡言亂語,快滾快滾!別在城門口擋路!伊公子要出城的捏!”說著就把她往裡頭強行推搡,女子瘦弱,踉蹌一下,險些摔了。
伊崔知道左大為何焦急心虛,他定然是怕自己身體有恙的話傳到自己耳朵裡,他會丟了這個守門差事。故而伊崔什麼也未說,牛車駛過城門的時候也未作停留。然而他聽見遠遠的,那個女子竟然還在委屈地說:“我說的都是真的,大哥您讓我治治吧。”
如今這個亂糟糟的年頭,竟然還有大夫哭著喊著要給人治病的麼?伊崔好奇回頭,見左大已把那女子趕遠,她猶在不死心地回頭同左大說些什麼,長長的頭髮完全遮住前額,因為陽光和距離的關係,伊崔沒有看清她的長相。
只覺得那雙眼睛異常明亮。
就好像似曾相識……
伊崔的心微微一動,腦海裡電光火石般掠過某個人模糊的面容,卻只是驚鴻一現,“停車”兩個字在剎那間幾乎出口,最終還是被嚥了回去。伊崔望著東方初升的朝陽,催促盛三道:“讓阿黃走快些,務必在午時前趕到全椒。”
若是四駕馬車,想必一個時辰之內便能到達鄰縣。只是縣衙被抄後如今窮得很,伊崔唯一能帶出來的只有這頭叫阿黃的老牛,如此拮据又窮困的造反分子,說出來都會被其他造反的賊人笑話吧。
日上中竿,阿黃終於慢悠悠走到全椒縣城。明明是白天,一路上卻連個農夫也見不到,城門前持刀站立的扎著紅頭巾計程車兵,服飾並不規整,赫然是南譙的熟面孔。
“是伊公子!快告訴燕爺,伊公子來了!”士兵興奮地朝後頭吼道。待老牛駛得近了,伊崔才發覺,帶頭叫喊計程車兵一隻袖管空蕩蕩的,還裹著帶血的布條,顯然是在攻佔全椒時失去了一條胳膊。
“阿崔!你小子來得太慢!”
不遠處,豪爽的大嗓門熟悉地開始嚷嚷:“伸長脖子等你半天了!”
一襲暗紅的舊披風,還有從南譙府軍校尉身上扒來的二手盔甲和二手劍,都不能掩蓋正在向伊崔大步走來的青年身上,那蓬勃的朝氣和給人無限信心的希望。縱然全椒縣城一派空蕩蕩的死寂,然而燕昭一露面,便令人覺得壓抑蒼涼的氣氛全散,他就如這正午的陽光一般,驅散濃霧,給人熱烈而旺盛的希望。
看見燕昭,伊崔始終緊抿的唇角方才向上勾了勾,露出一點笑容:“屬下在此給燕爺賠不是。”說著他便抓住牛車的邊杆,吃力地起身,欲要下車。
燕昭見狀,立即加快腳步:“亂動什麼,我來扶你,莫要摔了!”說話間,伊崔的半個身子已經探了出去,因為下半身只有一側能使上勁而搖搖欲晃。他本就瘦弱,這樣一來更顯得立馬要摔下來一般。燕昭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扶他下車,呵責:“你小子得了!盛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