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林蔭大道,十二月中旬,樹葉已經落得差不多,只剩下粗壯的樹幹和光禿禿的枝丫。冷風颳過,宋斐縮了縮脖子,把拉鍊又往上拉了拉。他今天穿了一件加絨的藍白色棒球服,黑色運動褲,鞋也是運動鞋,乍一看還真像個陽光健康好青年。
但他知道自己不是。
那邊的才是啊……宋斐望向遠處的綜合運動場,雖然看不清楚,可風中已經傳來籃球落地的咚咚聲和校友們的歡聲笑語。
宋斐一心對著運動健兒們羨慕嚮往,沒注意眼前走來一個人,與對方正正好好撞了個滿懷。宋斐嚇了一跳,踉蹌著後退幾步才站穩,不想撞上那人直接坐到了地上。
“你沒事吧!”宋斐連忙上前扶。要說扶人最放心的就是大學校園了,都是朝氣蓬勃的祖國未來,誰也不會躺地上哼哼訛你,還有相當一部分丨身體素質好的都不用你扶直接鯉魚打挺燕子翻身。
被撞同學穿的就是普通的衛衣牛仔褲,但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好像剛從土裡打了個滾回來似的。宋斐把人扶起來才發現,居然是熟面孔:“許秋磊?”
許秋磊是他們院歷史系的同學,因為住的宿舍跟440對門,所以彼此十分熟悉。
“你不去考試嗎?”見對方目光呆滯地看著自己,遲遲沒說話,宋斐又追問了一句。如果他沒記錯,這小子四級也沒過,前陣子還嚷著已經跟大四學長們求證過了,四級不過不給學位證是謠言,是學校對學生的無情欺騙和恐嚇。
許秋磊還是沒說話,只歪著頭,彷彿不認識似的上下打量他。
宋斐被看得有些發毛,許秋磊不光眼神不對,瞳孔更是黑得可怕,像個黑洞,多盯上幾秒都好像能被吸進去。他的臉色也發青,臉頰上甚至可見面板下毛細血管微微凸起的痕跡,就像很多人得的那種靜脈曲張。但宋斐見過的靜脈曲張都在下肢小腿,這種發生在臉上的頭回見。
尷尬而詭異的安靜在兩個人之間蔓延,宋斐下意識後退一步,還試圖打趣:“還帶黑色美瞳,挺潮哈。”
許秋磊仍是那副表情,不,應該說他根本沒有表情,整張臉上看不到一點生氣,只有呆滯和僵硬。
宋斐忽然害怕起來,他想找個由頭結束這場單方面對話,比如“我還有考試就先不聊了”,然而嘴還沒張開,對方忽然直挺挺朝他走過來。
宋斐渾身一激靈,後退幾步後猛然閃到一旁,許秋磊還在往前走,腳步沒有片刻遲疑,彷彿宋斐根本不存在。可宋斐可以肯定,他要是不閃開,又會被撞個滿懷。
許秋磊的眼裡沒有自己。
不知為何,宋斐就是敢這樣肯定,哪怕這個結論莫名其妙。
這麼一耽擱,距離開考就剩二十分鐘了,宋斐再沒閒工夫對著許同學僵直的背影鑽研,加快腳步往致遠樓走。
戚言在致遠樓外圍的大樹底下吹了四十分鐘的風,直到看見那抹藍白身影,他已經幾乎微笑迎接過了全樓考生。
宋斐一米七六,不算矮,可走路總喜歡東張西望,就算一心向前,也是倆手插兜,從不挺胸抬頭,故而怎麼瞧都與挺拔二字無緣。戚言每次看他走路,都恨不能拿個木板綁在他後背。
宋斐本來直奔教學樓大門壓根沒往兩邊瞅,可走過去兩步,就覺得哪不對,一回頭,果然樹下站著熟人,一言不發就靜靜目送自己的詭異架勢沒比許秋磊好到哪裡去。一早上被嚇兩回,任誰心情都不會好:“你在這裡幹嘛?”
這貨上學期過四級的分數傲視整個生命科學學院,總不會又報名一次準備挑戰滿分吧。
戚言看看所剩無幾的時間,有些無奈:“快進去吧,考試加油。”
宋斐有點懵逼,一時分不清這人是在專程等自己還是剛送完新歡只是不巧與自己偶遇:“就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