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丞相神色陰晴不定,在氣得怒髮衝冠和痛罵兒子一頓間徘徊不定。
王瑾顯然是這世間最瞭解親爹的人,陰陽了一番後,又放軟了語氣:“已經到了眼下這地步,能平安退場,修一百里河堤,換一個世襲的國公之位,有何不好?”
“朝堂裡眼熱羨慕的臣子一大把,皇上都不理會。可見,這份優容就是留給父親的。”
“父親明日就上奏摺,落個君臣相得相惜的好名聲,再划算不過。難道父親真要等到皇上不耐了,亮出長槍來?”
“太皇太后厲害了一輩子,現在是什麼光景?”
“我們王家勢力再龐大,也是臣。父親一直是大梁忠臣,去歲宮變都挺住了,沒向逆賊彎腰低頭。皇上登基前,親自來過一回,父親當日也表示了支援,有了從龍之功。將來父親必然留名青史,後人敬仰。父親可別一時意氣,走錯了路。”
王丞相深深地撥出一口濁氣。
是啊!他王榮是叱吒朝堂幾十載的大梁丞相。或許有些貪墨和弄權的惡習,但是,大節是絲毫不虧的。先不說王家生亂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只說他自己,也不願走到那一步。
不能進,唯有退。
王瑾走到書桌邊,鋪好空白的紙張,不急不緩地研墨。
王丞相再次深呼吸口氣,也走了過去,提起筆蘸墨,然後落筆。
王瑾也不亂看,專注研墨。
王丞相已經許久沒親手寫過奏摺了。寫完後,看了一遍,有些不滿意:“我年歲大了,落筆無力。你來代筆,抄一份新的。”
王瑾應一聲,從王丞相手中接了筆,再鋪一張紙,筆尖遊走,很快抄錄了一份。
結果,王丞相又不滿意,嫌兒子書法平平。王丞相將王瑾攆到一旁,自己再寫一份新的。就這麼折騰到將近四更天。
王瑾隨王丞相折騰出悶氣。
到底還是親爹心疼兒子。王丞相張口道:“都這麼遲了,你快去睡個把時辰。”
每日天一亮就有小朝會,刨去路上耗費的時間,也就只能再睡一個時辰了。
王瑾點點頭,帶走了王丞相親手寫好的奏摺。
走到門口時,身後忽地響起王丞相的聲音:“等一等。”
王瑾停下腳步,轉頭看過去。
王丞相道:“奏摺留下,明日我自己進宮面聖。”
明亮的燭火下,王丞相的面容瞬間蒼老了許多,像是被這份奏摺抽乾了所有的精力:“有了國公之位,本丞相也該主動辭仕了。”
王瑾有些心疼老父親了,轉身回去,將奏摺給親爹,低聲道:“父親打算什麼時候進宮?我明日一早先稟報皇上。”
王丞相一肚子邪火悶氣,瞪了過去:“老子行事,不用你管。你滾回去!”
王瑾只得麻溜地滾了。
王丞相看著緊關的房門生了一會兒悶氣,然後,便是悠長的嘆息。
……
隔日一大早,天剛亮,王瑾就進了宮。
到底年輕,熬了大半夜,依然精神奕奕。
在小朝會開始前,王瑾先一步去見天子,稟報了王丞相今日要進宮面聖一事。
姜韶華眉頭鬆了一鬆,微笑了起來:“朕也有一年多沒見王丞相了。此次丞相進宮,朕得和丞相好生說說話。”
王瑾拱手應是,也不多言。
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何必多說?
只要王丞相肯退,大梁朝的權利平安交接,天子自然會給王丞相體面。
小朝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孟三寶來稟報:“啟稟皇上,丞相大人進宮覲見。”
姜韶華故作訝然:“丞相一直在府中靜養,今日怎麼忽然進宮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