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子?”
“你爸把力氣都使在這上頭啦,想讓他丟開,跟剝他身上的皮一樣。”
母親一邊數落老漢,一邊切甜菜葉子。母親養了一大群雞,兩頭豬,兩隻羊,還有一頭牛。母親的手不停地切草切菜葉。母親在院子裡忙活,父親在外邊忙活。
連長打了個呵欠,睡覺去了。妻子孩子睡得那麼香,連長反而沒瞌睡了,點上一根天池煙抽起來。
母親端上籃子到雞圈裡餵雞去了,雞咕咕咕叫,拍翅膀,叼菜葉子,菜葉子切成指頭蛋那麼大的小塊塊,拌上麩皮、米糠,雞就以為主人給它們做的是美味佳餚。
父親把抬把子搬到柴房裡,把雜物堆上去,抬把子就像一張行軍床,再爛的東西擱床上就叫人放心。父親拍拍手,那雙手全都裂開了,冬天就會滲出血,這麼一雙手,還愛摸孫女的嫩臉蛋,摸一下,孫女就疼得齜牙咧嘴。媳婦也是老軍墾的女兒,媳婦安慰女兒:“叫你爺摸,叫你爺摸,你爺摸你哩,又不是刀子扎你哩。”老漢這才發現他的手跟老虎爪子差不多,於是就笑,就用手背輕輕地碰一下孫女的臉蛋,手背還是有些糙,不過孩子可以忍住了。
連長是軍墾第二代了,也就是地窩子裡出生的那一代,已經用不上原始的農具了,有收割機拖拉機,再不行也有膠輪大車拉拉車呀,這都是解放手腳的好東西,父親們算是長在土地裡了。連長躺不住了,連長提上斧頭到柴房找了一塊板子,到房子裡用女兒的水彩筆在木板上寫上一個張字,連長姓張,然後就出去了。連長老遠看見父親在林帶邊上修水渠,從大渠分出支渠,再分出毛渠,毛渠容易垮掉。父親跟老太太補補丁一樣,這兒鏟一鏟,那兒塞一塞,一隻野兔從另一個洞洞裡奔出來,顯然那裡是野兔的臨時住處。野兔並不怕老人,野兔跑了五十來米,就停下了。老人擺擺手,野兔不走了,老人就撿些石頭來塞,老人還掂了掂石頭叫兔子看,然後就把石頭塞進去了。連長心裡笑,野兔哪有那麼笨啊,野兔會從石頭旁邊打洞洞的。要在往常,連長會用石頭砸野兔的,連長小時候放過羊,可以飛石擊鳥,擊兔子是沒問題的。連長看開了,眯著眼睛在林帶裡旁觀父親和野兔的遊戲。父親對他修築的防線很滿意,扛著鐵鍬昂然而去,也跟兔子一樣,走了四五十步,回過頭去看看。老人走遠了,野兔奔過去,幾下就把石頭刨出來了,野兔玩呢,兔子並不真心打洞洞,兔子的窩太多了,兔子只是證明一下自己,你塞的石頭難不住我。兔子躍上水渠,連蹦帶跳,很快就追上了老人,兔子太調皮了,竟然從老人的胯下鑽過去了。老人揮一下鐵鍬,鐵鍬揮得那麼高,在太陽底下一閃一閃,就像伸向天空的一隻大手。連長就想起小時候挨父親的揍,父親就這麼高高揚著一隻大手,跟趕鳥一樣,嘴裡發出令人無限恐怖的吼聲,手揚得高高的就是落不下去。那時候他嚇壞了,跟挨刀子一樣拼命喊叫。他見過父親打母親的場面,用皮帶抽,母親尖聲大叫,把房頂都要震下來了。父親那雙大手始終沒有落下來,他有多淘氣呀,當他發現自己的屁股只讓一隻手摁著,另一隻手並沒有落下來時,他擰過腦袋朝後看了一眼,他就看見了那隻高高揚起停在半空的大手,跟老鷹一樣的父親的手懸在空中就是不落下來,這隻手打老婆,不打孩子,也不打兔子。狗日的兔子,早就窺破了父親的心思,跑一跑,停一停,害得父親高舉著鐵鍬跑啊跑啊,父親就跑不動了,拄著鐵鍬,在鄉間又寬又直的大路上大口大口地喘氣。父親慢慢喘著。老傢伙身體好著呢,跟兔子賽跑,差不多跑了兩千多米。父親有一個好心臟。
第二章 海力布叔叔3(2)
連長還是拐到了白楊河的北岸,穿過林帶和農田,越過北乾渠,很快就到了荒灘上。大戈壁到烏爾禾突然斷裂,形成一道陡崖,從石崖到白楊河邊的密林和農田,有一個過渡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