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顯得太生疏,太怪異,他們擁有自己獨特的稱呼方法,比如邁爾斯上將習慣恭敬地稱呼他為師長,洪予良上將習慣稱呼他為老師,國防部前任部長習慣稱呼他為頭兒……
這些舊屬對於李匹夫還有一個共同的稱呼,這個稱呼顯得親熱之中帶著無比的尊敬,那就是:老爺子。
然而今天在傾城軍事監獄裡,這名年輕的囚犯一見李匹夫的面,卻喚了對方一聲:老頭子。
……
老爺子和老頭子看上去只不過是一字之差,但所代表的意味卻是天差地別,陪同軍神爺孫進入監獄的國防部少將主任與那名像孫子一樣的獄長,聽到這三個字後,臉部表情頓時變得極為精彩,盯著門口的許樂,似乎隨時可能將他拖出去槍斃了。
然而坐在桌子對面的李匹夫卻沒有什麼反應,老人只是靜靜地看著門口的年輕人,漸漸地,有一絲感慨從他蒼老的容顏上散開來,最後變成一種瞭然於心,略帶悵然的笑容。
已經有多少年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軍神李匹夫看著這個年輕人,思緒卻飄到了無數年前。他自幼便顯得老相,謹守規矩禮法,無論是在費城的初級軍校中,還是後來和弟弟去宇宙的那頭歷險,在那位老師的門下學習,他一直是那樣的規矩,每一步都走的謹慎小心,絕不肯犯錯。
李匹夫一生唯謹慎,大事也不糊塗,唯一一次無把握的冒險,便是當年刺殺帝國皇帝。這種性情用他弟弟嘲諷的話語來說,年僅十八,心態已至八十。
“十八歲生日那年,你便開始喊我老頭子。”老爺子安靜地在心中回憶著,不盡感慨,也從老頭子這三個字裡,最終確認了面前的年輕人和那個傢伙之間的關係。
“坐吧。”老爺子示意房間裡的人們都退了出去,然後讓許樂坐下。
……
腳鐐丁當響著,許樂坐了下來,卻仍然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有些不敢相信,他眯著眼睛看著桌子對面的軍神大人,感覺有點兒像一年前在醫院裡醒來後瞧見陽光中的簡水兒,一場夢罷了,卻仍然見著按道理只能在夢裡出現的人物。
在莫愁後山第一次看見邰夫人時,許樂便已經無比緊張。聯邦七大家對於他來說,畢竟是一個遙遠模糊的概念,而桌子對面這位老人,卻是無數聯邦公民敬仰崇拜的物件,聯邦電子基礎教材裡有好幾篇關於他的文章,這些年來聯邦的宣傳,電影,紀錄片,已經讓這個人的形象深入人心,再也難以抹去。
許樂也不例外,他雖說有些自由散漫的味道,但對於面前這位拯救了聯邦的大英雄,依然從骨子裡生出了敬與畏這兩種相輔相生的情緒。
“他在東林那些年過的怎麼樣?”李匹夫看著有些緊張的許樂,忽然開口問了一個很突兀的問題。
此時審訊室裡所有的監控裝置全部已經關閉,無論軍事監獄的規章制度再如何嚴格,在李匹夫的面前,都不是問題,也沒有人敢去窺探這一場奇異的談話。
這個問題確實很突兀,別的人就算聽到了,可能一時半會兒也弄不明白。但關於這個問題,許樂已經想了很久很久,從林園裡與李瘋子交手之後,他便一直在思考這個,今天忽然間快要得到答案,他不由嘴唇微幹,片刻後,沙啞著聲音說道:“還成,天天也就是喝酒吃肉……開了一間電器修理鋪,每週去療養中心玩玩。”
“嗯,他很喜歡吃肉,不過我一直不明白,他究竟是喜歡吃肉的感覺,還是喜歡這種破壞聯邦制度的快感。”老爺子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淡淡說道:“你是他的學生?”
許樂有些緊張地用右手撓了撓頭,雖然面前的老人穿著一身便服,顯得蒼老而瘦弱,但或許是因為對方的名字,對方的歷史,他總覺得房間裡有一股異常肅然的情緒,在擠壓著空氣,擠壓著自己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