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的殺了衛嶸嗎?”
“是你殺了衛嶸!”
何其相似,當初她也跪在相同的位置,目光如劍,言語淒厲,懷著他的孩子,卻在為別的男人質問他,侮辱他,最終恨極了他。
帝王以為餘生都不會再有人提起那個名字,質問的人卻換成了他們的女兒。
“放肆。”
平平的一句放肆,毫無波瀾,卻像是連空氣都凝滯了一般,壓的人透不過氣來。天子的威嚴,豈容人冒犯。
彷彿是又回到前世父女對峙的情景,靖安差點軟下身子,終是強壓著心頭的畏懼,開口道:“若不是您,衛嶸是如何死的,您是不是懷疑母后,才放查巡女官在母后身旁監視。”
話到最後,已有幾分不平,即便母后曾心儀過衛嶸,可最終愛的卻是父皇,被深愛的人懷疑,監視,甚至累的旁人為自己而死,母后纏綿病榻的這些年心中到底有多苦。
像是忽然想到什麼,靖安陡然抬頭道:“母后身旁伺候的那些舊人,不會也是父皇……”
月娘死時,她尚不知母后為何那樣黯然神傷,直到這些天查訪舊事,才知道從朱府帶進宮的人,還有當年在母后身邊伺候的人,竟一個個都死絕了。
“阿羲!”帝王終於有些動怒了。
“母后深愛著您啊,父皇,至死都深愛著您。”
帝王像是聽到了極其可笑的笑話,眼中的諷刺多得快要溢位來一般,整個人卻透著灰敗的氣息,冷冷道:“阿羲竟也學會在孤面前說謊了。”
“父皇!”靖安不解帝王為何會有那麼深的執念。
“你母后愛的是衛嶸,她為了衛嶸恨極了孤,至死都不肯回轉。”
帝王剋制著震怒,他與她只有這麼一個女兒,緊握著的拳頭卻是青筋暴起,顯然是怒極,龍之逆鱗,觸之即死。
“你問孤衛嶸是如何死的,孤便告訴你,衛嶸確實死於孤劍下。”
毫不意外的看到靖安震驚的神色,帝王卻毫不在意。
“當年他衝入敵軍奮勇殺敵,解孤之圍,孤亦惜其才,感其情。”
“戰場無常,他一時大意,為流矢所傷,雖無大礙卻落下殘疾,御醫斷言再不能上馬衝殺。”
“拔營之際,他對孤拔劍,眾將皆驚,最後卻撞上孤的劍鋒。”
“不錯,阿羲,你並未聽錯,衛嶸是自己撞上劍鋒,亦可稱之為自殺。”
靖安整個人都懵了,她深知父皇是完全不屑於說謊,也沒必要對她說謊的。
那麼,衛嶸便真的是自殺。
不止是因為在戰場上落下殘疾,只怕也因了母后臨行前的話,拋妻棄子。何以,何以愛的如此絕望而慘烈啊。
“今日,衛嶸尚能以忠烈之名長眠於黃土之下,衛家一息尚存,阿羲以為是緣何?”
靖安怔怔的跪坐回去,喃喃道:“為何沒告訴母后,為何……”
說完卻是連自己都沉默了,眾目睽睽之下,衛嶸在父皇的劍下嚥了氣,誰會相信他是自殺呢,方立大功,家中又有孩子即將臨世。
母后又怎麼會相信呢,只會嗤之以鼻吧。
“你母后認定了孤殺了衛嶸,門閥爭鬥,衛朱兩家交好,衛嶸犯上,擬罪的摺子比比皆是,意欲藉此扶持謝氏,你母后便以為是孤要對衛家斬草除根。甚至……”
不知是想起什麼,帝王的臉色竟鮮見的有些猙獰,早知今日,當初倒不如坐實了,滅了衛家滿門。
“你既知曉查巡女官一事,必然也知道記錄不全,那一晚發生了什麼孤從未疑心於她,你母后卻從不信我。”
多可笑,天下至尊的帝后,這麼多年卻過著彼此猜疑,互相折磨的日子,只為了那麼不堪一擊的誤會,驕傲的不肯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