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一直捱到辰時三刻,帳房先生再三過來催請,說油鍋早已熱好,他這才放棄了等待,邊脫著外袍,邊走進位於油坊最後的榨油作坊中。
“對了,若待會兒練兄弟過來,你請他在書房稍坐一會兒,跟他說我忙完便會回去見他。”
“知道了。”帳房接過蘭青手上的外袍退下。
蘭青取來作坊工人遞來的大炒匙,鼓動全身肌肉,用力往大銅鍋裡一插,一陣唰啦唰啦細沙磨擦銅鍋的聲音響起,三名工人蹲在蘭青側邊鼓動風箱猛催火焰,另兩名工人則是馬不停蹄地朝灶裡丟著柴枝。
別看黑芝麻小小一顆,看似輕盈,但若要擺滿蘭青面前這隻鍋,至少也要兩百來斤。蘭老爹仍在時,榨油工作通常交給作坊裡最孔武有力的漢子執手,但沒練過功夫的尋常漢子,通常捱不過幾年操持,便一一從銅鍋前退下。待蘭青接手後發現此點,他二話不說,這吃力不討好的工作,便由他一肩挑負。
對蘭青來說,這點粗活根本不算什麼,自被扶搖子領回華山習武開始,蘭青所受的操練,便比眼前這個不知還要沉重多少倍,包括肩扛重石在陡峭步道來回奔跑十趟,或在一時辰之內不使輕功直上東峰“下棋亭”——總之受過扶搖子的訓練之後,現在不管要蘭青做啥,他都能輕鬆以對。
“你說他在哪?”正要跨進書房門的戀葉,一聽帳房先生說蘭青在何處,腳步倏地停下。“他不是油坊老闆,還需要他親身下場工作?”
今晚是七夕,花樓裡的姑娘們個個都起了個太早,說要到附近池塘邊採一種紫紅色球狀小花回來祭拜七娘娘;戀葉一直捱到樓里人空,她才換了衣裳溜出來。
“我們家蘭爺跟其他作坊老闆作風大不同,”帳房一臉神氣。“凡底下人做不來的,特別要花心思留意的,就全全由蘭爺他一手包辦,有時還親自送油呢。說真話,蘭爺這主子真是一等一的棒,我柳一從小到大,除了先前的蘭老爹之外,從沒看過像蘭爺一般好說話的主子。”
戀葉自鼻裡哼出口氣。她當然知道帳房為什麼要誇讚蘭青一—什麼苦活重活全由他一肩挑起,哪有當個主子的模樣!
“爛好人一個!”戀葉嘴裡低斥。
走在她身旁的帳房沒聽清楚,做了一個疑惑的表情。
“喂!帶我去見他。”
“但蘭爺要我帶您到書房等他……”帳房遲疑。
戀葉手環胸瞪視帳房。說真話,個頭不過帳房肩高,身形又瘦小的她板起臉孔,實在沒啥魄力;可是與她那雙水亮亮的黑眸一對上,帳房滿肚於的“可是”,便一下消失無蹤。
她就是有種魅力,能讓人乖乖聽話。
“真搞不懂這傢伙到底是什麼身分來歷,年紀輕輕就這麼會使喚人……”一邊領路,帳房邊瞧著戀葉叨叨碎念。
未進作坊,遠遠便可嗅到一股宜人的芝麻香,再靠近一點,便可見到赤裸著上身的蘭青立在銅鍋面前,筋肉浮突地翻炒著鍋裡的黑色芝麻。無需看一旁工人熱汗涔涔的模樣,光就站在門外,便可感覺到那股逼人的熱氣——
“翻炒時最重火候,一不小心翻遲了,芝麻焦了香氣就差了。”帳房站在一旁提點。
戀葉何等聰明,怎聽不出他的言下之意。
“你放心,我會安靜等到他把鍋鏟放下那一刻……去去,去忙你的,我一個人在這就行了。”戀葉說完,旋即專注凝視作坊動靜,帳房何時離開,她竟一點都沒感覺。
不親眼見,戀葉還真不知榨油工作這麼辛苦!
一雙水亮黑瞳瞬也不瞬地盯著蘭青,前鏟後鏟,左鏟右鏟,翻過一遍後立刻用鏟面將堆起的芝麻拂平,後再重複先前動作。動作說起來並不稀罕,可說也奇怪,蘭青做來就有一種特別的韻律,教戀葉一見,一雙眼便只能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