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抱到梳妝檯前面的凳子上,而清易卻還在他身後抱著他,腹背相接,右膝跪在他的右邊大腿腿側。
梳妝檯是很尋常的那種木製的,但上面卻有個挺精緻的銀鏡。
那銀鏡,正清晰地映出他們二人。
——一個俊朗溫文,一個翩然妍麗。
‘我,怎麼穿成這樣?’
夢裡,他扯了扯喃喃地問著,恍惚地看到鏡中的淡漠男子詫異地愣了愣,然後輕笑一聲,用下巴抵著他的頭頂,低聲說,‘你在做夢……別動,我給你畫眉。’
雖然是夢,但他幾乎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光腳踩著的羊絨地毯絨而暖的觸覺、還有清易抵著他頭頂百匯穴的尖尖頷骨。
‘嗯?’他恍惚地點點頭,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得很平穩,背後、頭頂傳來屬於清易的溫度,也很安然宜人。
清易卻騙了他。
——那隻小毛筆,才不像他說的只畫眉毛——而是蘸了墨又蘸了粉,畫了眉眼,又抹了臉。
‘別動……’清易一手輕輕扳住他的下巴,一手給他臉頰上拍了些桃紅色的粉。
‘……’他僵硬地坐著,木然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慢慢被畫成另一個模樣——一直睜著眼,卻彷彿什麼也沒瞅見,眸裡是混混沌沌的一片迷茫。
然而他還是能注意到,鏡中的另一人,一直在笑。
他疑惑地眨眨惺忪的眼,告訴自己這一切
——肯定是夢。
他如此想著,眼皮又往下耷了耷。
——他記憶中的清易,每次的笑容都是一晃即過的,從沒有像今晚一樣這麼……
“這是什麼?”他戳了戳臉上的紅粉,瞪著鏡子裡猶自微笑的清易。
‘胭脂,這是胭脂。’清易撲好了粉,微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輕說。
他最怕癢了,尤其是耳朵那兒。此時,清易的呼吸,一團團、慢悠悠地撲上來,總讓他從耳朵到心裡毛毛地癢——清楚得都不像是做夢了。
他抖了抖,頭偏了偏,有些困惑,‘那不是女子用的麼?為什麼我也要用?’
清易又笑了,託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轉向那桌上的銀鏡。
‘你看,你現在就是女子啊!’
他的目光慢慢聚焦到鏡中那個陌生的人像上——
那的確是個女子,卻不是他——雖然有七八分像他,但又不完全像……他沒那麼美,也不可能如此……嫵媚……
‘是我?不對……’他混亂地搖搖頭,卻發現清易的手,仍輕巧而緊地託著他的下頷,根本不讓他動,‘我怎麼比楊妃還像女人了?’
‘你可比她還美……’頭頂傳來一聲嘆息。
他覺著鏡子裡,清易的目光也恍惚起來。
‘小柏……你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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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他猛然睜開眼,頭頂是雕花的床梁。
他翻身坐起,一把掀開薄被,發現自己身上只穿著白色的中衣,之前披在外面的直裾和外氅已經被人脫下、疊放整齊放在了床頭的一個高腳小几上。
屋子裡除了他自己再沒有別人了,一炷安神香嫋嫋地從金色珍瓏小獸的口中逸出,縈縈繞繞在空蕩蕩的房間裡,頗有種魂煢煢的寂寞感。
夢已無蹤。
——隨著夢消散的,是抱著他的清易,是那一身炫目妍麗的霓裳羽衣,是淺描清畫間的某種愜意的悠然……
頭腦有些宿醉帶來的暈漲感。
他一手撐額,一手緊攥著薄衾,嘆息著回想剛剛那個荒唐的夢……
“天哪……我在想什麼……”他糾結地按按攢在一起的眉心,口中不住地喃喃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