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又看看這些驚詫的軍人與平民,想了想,終於還是說:“命是你們自己的。別人的命也是命。”
再回頭看看那一家三口的背影,低聲道:“我猜他們以後一定睡不好。”
然後他就邁步走開了。
身後的那些人似乎仍在沉默著。其實他剛才還想再多說幾句,卻始終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好。
現在的這些人,無論是死去的、看客,還是軍人,都是同樣的人,都是和五年前一樣的人。
只不過這世界變化了,這些人也就變化了。哪怕一些人的心底仍存善良之心——例如那一家三口的男主人——也得在這種世道當中讓自己冷下來、狠下去。人心不古,也是因為這世道不古。
然而這些東西,不像類種,或者真理之門的那些瘋子——他沒法兒想到什麼辦法能夠徹底解決它們,實際上也的確沒有任何人能夠做得到。
在這種自然力量面前,任何憤怒或者怨恨都顯得極其蒼白,且找不到發洩點。
李真踩著地上發燙的砂礫咯吱咯吱地走著,有些煩躁地甩了甩手。
抬眼看去,四周都空曠無人。他原來那一邊看起來很熱鬧,這一邊卻異常冷清。不但沒有人試著想要跑過去,更沒有軍隊計程車兵把守。
這種情況有些奇怪——他一開始就留意到了。
不過這種情形總算可以略微分散他的注意力,令他從剛才的那一幕之中擺脫出來。這裡其實也應該屬於市區,而且是渝州從前最繁華的地帶之一。抬眼朝前看,便可見隱約的高樓。只不過那些樓群都在數百米之外,而這一片區域的地面上都是平整且細小的砂礫。
這意味著當五年前隔離帶剛剛降臨的時候,這裡都被那種力量侵蝕過,是之後才慢慢褪去的。而地上的這些砂礫,一部分來自建築物的殘骸,另一部分……大抵就是構成人類軀體的那些東西了吧。只不過現在它們統統混在一處,就算收屍都無從下手。
照之前的計劃來看,他應該往北邊走。因為這另外的渝州半城有兩個“門”——一道往西,一道往北。對於這裡的資料他還算了解。雖然之前肖恆不允許平民透過門隨意出入,但他也不可能毫不關心自己的鄰居——實際上雙方的關係還算得上融洽,會不定時地派遣聯絡員交換資訊。
這裡掌握最高權力的人,在從前也是一個軍隊將領——應當是受到了肖恆的影響。
然而在肖恆伏誅之後,據說這裡的那位“孫將軍”主動讓位,重組了半城的議閣。這種事情自然是走走形式,因為那位孫將軍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倘若他真的徹底交出了一切權利,大概早就死得連渣都不剩了吧。
不過這至少表明了一種態度——他那邊發生的事情的確有效威懾了這邊的孫將軍。眼下還在將軍府旁邊賓館裡住著的那個半城特使就是最好的證明。當年龐飛鴻已經同他接觸過,據說他的態度相當謙恭,反覆強調“孫將軍”只是因為形勢所迫才不得不建立一個效率更高的軍政府以解燃眉之急。
那麼這邊沒有守軍,也是這個原因麼?防止雙方發生衝突、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這種做法倒算得上合情合理。因為兩個半城都叫“渝州”——什麼時候需要在渝州的市中心駐軍了?
他是一個人,又幾乎沒什麼行李,只有身後的一個揹包。而手裡的那柄槍因為登山包的存在而變得不那麼引人注目,就好像一根杖。
因此他的腳步輕快,很容易就趕上了之前的那一家三口人。
距離他們十幾米遠的時候,他就已經能夠清楚地聽見他們在說什麼了。
那男人在嘆氣,而那女人在安慰他,女孩則在小聲抽泣,似乎是被剛才的一幕嚇到了。
女人反覆提到的一個詞兒是“生死有命”。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