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隻雞,擱在了墓碑後面的墳堆旁。
大約過了兩分鐘或者更久,在小姑娘不耐煩地輕輕踢了踢墳堆旁的一塊新土時,雞身下面的地面開始不安地翻動起來。
就像是有隻藏下土下的小動物因著春天的氣息甦醒,正試著拱翻身上沉重的負擔,混雜著腐爛枯葉的泥土被頂出了一個小包。
而後……一根手指破土而出。
緊接著,是第二根、第三根,乃至一整個手掌。
一隻手,從墳堆旁鑽出了地面。這是一隻修長白皙的手,細膩光滑。似乎應當屬於某個家境優渥、不曾體會生活辛勞的年輕人。但眼下出現在墳堆旁的泥土裡,卻只教人覺得渾身發冷、陰風陣陣。
然而於清清的臉上卻現出歡喜的神色來。小姑娘忙把那隻雞推得離它更近了些,嘴裡說道:“這呢,大笨蛋。”
手四下摸索著,終於握住了雞脖。而後猛一用力、向後一縮,整隻雞都被拖進了土下,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來。
清清撿起身邊的一根枯樹枝,俯下身子往洞裡捅了一會兒,臉上露出悻悻的神色,酸酸地說道:“你的胳膊可真長。”然後她又了自己裹在厚厚的紅棉襖的小胳膊,嘟囔道:“我也想快點兒長大,那時候我就能自己殺雞給你吃了。”
小姑娘在微寒的風裡自言自語,過了一會又跺跺腳、揉揉紅彤彤耳朵,撿起一根樹枝丟飛了停在樹上的一群麻雀,顯得極其無聊。大約十幾分鍾之後,她終於忍受不了這樣枯燥乏味的氣氛,俯下身對著那個洞口,將手放在嘴邊攏成一個喇叭:“喂喂喂——!吃完沒有啊!吃——完——沒——有——啊!”
洞穴裡終於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而後那隻手再次探出地面。
五根手指靈活地晃了晃抖落指縫裡的土渣,便將食指和拇指一屈,做了一個“ok”的手勢。
於清清這才心滿意足地重新坐回草墊上,從小棉襖的兜裡掏出一張田字格本的紙來仔細地展開。而後臉上的神情變得鄭重而嚴肅,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慢慢問道:“6加6加6,等於幾?”
那手先握了一個拳,然後又張開了食指和拇指。
清清睜大眼睛:“對,就是十八,可是我是慢慢數出來的,你是怎麼算得這麼快的?”
手攤開了五指,開始輕輕低快速擺動……小姑娘知道,他的意思是“這事兒現在說不清楚”。
於是她哀怨地嘆了口氣,又繼續下一道題目:“9加9……唉,算了,你肯定也說不清楚。”小姑娘又習慣性地托起下巴,幽幽說道:“我媽媽說明年送我去上學前班……學前班的老師肯定能告訴我怎麼算吧?”
“可是我去上學的話,誰來給你找吃的啊。”
這一次,那隻手沒有立即作出反應,反倒是微微僵了一僵。然後它的手腕翻轉,用食指慢慢地在地上寫了六個字。
這六個字寫得歪歪斜斜,然而筆畫清楚,足有半隻巴掌那麼大,似乎是為了讓小女孩得更清楚一些。
於清清皺起眉頭仔細了一會兒,為難情地說道:“你寫的是字嗎?可是……我不認識字呀。”
於是那隻手五指併攏,掌心向下揮了揮。
清清想了想,忽然睜大了眼睛:“噢!你是要去我上學,學會了寫字,就能懂了嗎?”
手飛快地做了一個“ok”的手勢,然後又點了點地上的那六個字。
於清清笑嘻嘻地點頭:“知道了知道了,我把這幾個字記下來——誒?倒數第二個字我認得,是個‘一’字!”然後她用一支鉛筆仔仔細細地把那六個字臨摹在田字格的紙上,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呼……好啦,我該回家了,不然媽媽又不許我來了。我把這張紙帶在身上,上學了我就讓老師教我——你要乖乖在這裡等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