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影記得,在謫仙居的小樓中,兩人曾短暫地觸碰過這個話題,當時她並未解釋什麼,還想借著這個由頭讓李南絮放手。
可如今看來,他並無要放手的意思,反倒像是越挫越勇。
輕影一時也有些無措,她做了十年的楚家二小姐,早已將自己當成了半個楚家人,但程楚兩家的關係實在微妙,她只從楚輕卓和林氏的口中大致瞭解了一些這樁婚事的由來。
她抬眼,在一片昏色中盯著李南絮,薄唇輕輕抿了抿,糾結著如何給他一個合理的答覆。
“程鶴川與父親曾一同北上參軍,兩人皆是勳貴出身,在軍中頗受重視,提拔得也極快,他們二人幾番出生入死後結下了深厚的同袍之誼。但世間沒有不散之宴席,他們皆是將帥之才,不可能在北境做一輩子的副手,先帝器重他們,將他們一個調往了洪州,一個調回了安京城,皆委以重任。兩人奔赴新職時皆是新婚燕爾,他們帶著各自的夫人在十里長亭外作別,豪情壯語溢於言表,推杯換盞中將彼此稱作兄弟,並達成了未來做兒女親家的約定。”
“此去經年,程家和楚家皆迎來新成員,程歲安與楚輕卓,奈何他們都是男兒,兩家聯姻的約定不得不擱置了。再後來,我與程歲樂相繼出生,聯姻的事總算是有了些眉目,奈何此時兩家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程鶴川征戰四海,立下汗馬功勞,被當今陛下封為懷化將軍,直衝青雲之巔,想要與程家攀關係結親的人不勝列舉,陛下甚至有招程歲安為駙馬之意。而父親一直在偏遠的洪州守著那座城,無功無過,看到自己的友人一飛沖天,他心中應是有落差的吧,也或許他與程鶴川之間產生了什麼誤會,總之就是他們的往來漸漸變少了,楚家的二小姐又怎可與公主媲美,於是乎,再也沒有人提及過婚約之事,也再也沒有人稱頌過他們的兄弟之誼。”
“再後來,西樾國來犯,程鶴川與程歲安一同領兵出征,父子倆匆匆奔赴漠北,殊不知也奔向了生命的終點,黃沙漫天,大雪皚皚,他們再也沒有找到回家的路。兵敗的訊息突如其來,北境三州的百姓流離失所,朝野震盪,民心大亂,世人都開始痛恨程家的不忠不義,人云亦云,唾沫星子匯成了滔天巨浪,他們將程家從神壇之上重重拽下,摔得他們粉身碎骨,衝擊得他們無處立身。那年冬夜,程家上下上百口人盡數被屠,血流成河,哭嚎聲在安京城的夜裡久久迴盪,悲慼至極。可笑的是,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為程家說話,就連巷口的風,都像刀刮一樣冷。”
“程家覆滅之後,楚家得到了重用,父親被授封西北侯,領著數萬楚家軍奔赴了北境。命運好似一個輪盤,他們兩個昔日的好友在北境結識,戎馬半生後走向了不同的路口,而兜兜轉轉半輩子,誰都沒有逃脫戍衛北境的宿命。成也北境,敗也北境,父親應從未想過,去時兄弟在側,歸來時只剩了他一人吧,他在那片灑滿鮮血的土地上迎風堅守著,十年過去了,西樾國又在蠢蠢欲動,楚家軍嚴正以待,可朝堂風浪不斷,誰又能保證,今日的楚家軍不會走上程家軍的老路。”
她原本想簡單形容一下婚約的來由,但在這靜謐暖融的閣樓中,在李南絮的身旁,她的話變得有些多了。
她以楚家女兒的身份講述了這個故事,假裝自己是那段往事的看客,哪怕內裡一片苦澀,面上依舊一派雲淡風輕。
甚至,她腦中冒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這個念頭曾在謫仙居一閃而過,而此刻,呼之欲出。
李南絮卻從她的話語中品出了一絲不對勁,眼底閃過一道光亮,問道:“你見過程歲安嗎?”
輕影詫異地看了李南絮一眼,顯然未想到李南絮會冒出這麼一個問題。
李南絮將她的表情收入眼底,眉眼輕擰著,瞳孔裡倒映著火光:“你自小在雲霧仙山長大,十一二歲年紀才回到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