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紅的眼眶,其實他心裡清楚,如果這姑娘不是當真運氣壞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自己撞在蠻人的刀底下,應該不會喪命,她連後山也跑不出去,以她的能耐,連殺陣都不至於被觸動,最多困死在幻陣裡面。
反正,周餘鋒看那小姑娘挺不順眼,讓她受受教訓,也許還能學會做人,也算好事一件。
只是忽然而來的變故,卻讓本就不安的人們更加精神恍惚。
最讓人痛苦的,是刀架在脖子上,卻還沒有落下的那一刻。
現在,大概便是那一刻了。
隱約能夠聽到蠻人的馬蹄聲,遠遠張望,那曾經繁花似錦的京城,他們引以為傲的家園,已經被蠻人的鐵蹄踏破,火光沖天,血腥味十里之外就能聞見。
戰戰兢兢地度過一夜。
蠻人並沒有找到營地來,他們甚至連山都不曾上來,至今還在山腳下打轉。
楊蘊秋站起身,舉目遠眺,透過重重迷霧,同樣遠望京城,他忽然略有些傷感,在一個地方呆得久了,等到離開,大約每個人都會覺得傷感。
天色一亮。
山下在京城呆了一夜的好些學生,才陸陸續續地返回。
楊蘊秋點了名,一共二十五個小隊,都到齊了,損失了三人,十餘人受傷。
他們在今曰之前,還是孩子,但此時此刻,立在山巔,迎著朝陽,臉上已經有了血與火的痕跡,這些人,再也不能被稱為孩子。
楊蘊秋還好,學校裡兩個呆得最長久的先生,卻忍不住落了淚,尤其是聽見王蒙抱著一把長刀,坐在石頭上和崔懷信胡侃——“你是沒看見,千鈞一髮,我一刀下去,正好砍掉那個蠻人的胳膊,又一刀,直接斷了他的脖子,救下了趙老頭,要不然,那個打更的老頭子早讓人殺了。”
先生哇哇大哭。
王蒙的年紀不是學校裡最小的,卻絕對是膽子最小的一個,以前早,讓他天沒亮出一出宿舍,也得拖個同學陪同,否則死活不敢出去,現在,卻連人也能殺。
楊蘊秋笑了:“哭什麼……”他忽然想起李白的那一首俠客行來,雖然很俗氣,但此時此刻,確實只能想起那一首。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煊赫大梁城。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閤下,白首太玄經……”
楊蘊秋長吟數遍。
學生們有好多典故都聽不懂,只當是前朝的舊事,他們並不知情,卻能體會詩句中的意境,等楊蘊秋長吟了兩遍,漸漸不少學生的聲音,也匯成洪流。
一時間,整個營地都是《俠客行》。
聲音穿過天際,不少滯留在山腳下的蠻人,也聽到了這等聲音,一時具驚,帶頭的那個蠻人頭領,聞人鷹的族弟,聞人阿千,心下竟然有了一絲懼怕。
他以前跟隨在聞人鷹身側,沒少浴血沙場,從不知道什麼叫怕,這一次,竟然有了那種心跳聲嘈雜亂耳的感覺。
深吸了口氣,聞人阿千冷冷地道:“都打起精神來,我就不信,我一寸寸地踏平了這座山,還抓不住幾隻老鼠。”
蠻人曾經入主中原,多達百年,那百年時光,固然焚燒書籍,坑殺文人,摧毀文明,但蠻人的語言,卻也不知不覺間被漢人同化了,如今的蠻人,精通漢語的多,通曉自己族中語言的,卻少之又少,楊蘊秋的詩也是通俗易懂,他們又怎麼能聽不懂?
明明不想聽,卻絲絲往耳朵裡鑽。
聞人阿千想一鼓作氣,循著聲音追去,可那聲音卻忽左忽右,忽前忽後,一連踏入兩次陷陣,步步危機,死傷了二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