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開心不開心?”
赤衣腦中思緒電轉,連“談氏”之說都出來了,對方所言必定是有了絕對的依據,他一時不知該接話,還是該反駁。
“你的……主人?”他終於還是吐出這幾個字來。
“對了,你確不知道我的主人是誰,堂堂顧家二少,天真愚蠢,三言兩語就被人哄了去掉了山崖,至死原該都是個自視甚高的蠢物,為何會甘於人下、稱人為主人呢?”顧澄晚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赤衣的不安,更加溫柔地微笑著,“當然了,顧家二少自然是不甘於人下,可是要在做人奴僕和死路一條中挑選,再如何驕傲,也只能低頭,不是麼?”
“更何況,顧家二少天生耳聾眼瞎,識人不清活該如此。”一個字一個字無比怨毒,從顧澄晚牙縫間迸出。
“我家主人年少貌美,心底善良,為人體貼,他能以毒物為我佐餐,也極樂意為我針灸,更不介意用銀刀為我取血、剖開我腹部,只為讓我對毒物有更多抵禦之力。”
“我家主人心胸開闊,從不計較言語得失,對我極是關心,他唯恐我平日寂寞,會讓他蠱兒們與我作伴,跟甚者他擔憂我與蠱兒們不能相交,不顧萬難,竟讓將我與蠱兒合體,以作慰藉……”
“赤衣赤衣,你看我既有如此主人,你可為我高興?”顧澄晚一步一步走上前來,俊秀的面容在燭光跳躍中,竟顯得有些鬼氣森森,讓人看了心裡發怵,“每日試毒、隔日放血、三日喂蠱、四日割腹、五日苦捱等候解藥、第六日便只能伏在床上、動彈不得……如此反覆,總算讓我家主人達成所願。”
“我先做了毒人,每一分口沫汗液血水都是劇毒,不能與人接觸,更要小心控制自己,而後,主人還嫌我本事不夠,讓我與蠱兒們好生一番玩耍,終於成就人蠱!”顧澄晚深吸一口氣,步子更邁前幾步,讓整個人清晰暴露於赤衣眼前,駭得赤衣倒抽一口冷氣。
慘白到幾乎泛起青色的面板,黑色如鮮血積澱的嘴唇,豔紅中透著金芒的眼睛,還有及腰但髮尾微張的長髮……每一根都閃爍著烏亮的光澤。
“你看我身子,現在都是可愛的蠱兒們啊……”那讓人渾身透著涼氣的嗓音飄渺傳來,仔細看去,原來有無數蟲子忽而散開忽而聚攏,形成了個似凝實似虛幻的人形。
是顧澄晚,也不是顧澄晚。
赤衣只覺得眼前一花,那原本離自己足有七八步的怪物就出現在自己身前,十根長長的烏黑指甲尖銳無比,直直地戳著幾乎要刺進自己的眼珠。
太近了……
“你……”赤衣喉中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顧家二少不過是年少無知,卻被扭曲了一輩子,赤衣,你看到我這樣,是不是很開心?”顧澄晚嘴唇翕動,慘笑出聲,“像這般人不人鬼不鬼,永遠怪物一樣地活著,赤衣——你是不是很開心?!”
“都是你……都是你讓我變成這個樣子!”顧澄晚忽然尖叫起來,“你為什麼不去死?為什麼?!”
積攢了多年的怨毒讓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高高舉起爪子,就要往赤衣頭骨中戳去——赤衣苦笑,卻沒有閉上眼,他定定地看著顧澄晚因為怨恨而猙獰的面容。
“晚兒,住手!”一個聲音突兀響起。
顧澄晚動作一下子僵住了,他好像已經忘記了一切,只留下一片空白的表情。
“大哥……”他一寸寸僵硬地轉動自己的脖子,但當要能看見聲音來源處那個人的時候,他又很快把頭轉了回去。
赤衣看得很清楚,之前那樣恨毒的神情一下子從這個人臉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邊惶恐。
是,顧澄晚現在很惶恐,他只覺得幾乎天都要塌下來,讓他不能自抑地抱住自己的胳膊……好冷……怎麼辦……大哥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