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兆騫的意思顯而易見,他家既有此關係,也不急於一時——與其到了改朝換代的時候再落個不忠於明廷的名聲,還不如等到天下大定之後再行投效,純為新朝之臣要來得簡單。再者說了,齊王能否成功,卻也是兩說的事情,而他也不打算太早的把仕途和名聲全都壓上去。
可是此言既出,顧貞觀當即便是一驚,見驚動到了旁人才賠了一禮,重新落座,聲量卻也壓得甚至比吳兆騫還要低上幾分。
「此事確實?」
「千真萬確,錢帥就是這麼與愚兄說的,所以愚兄此來,也是要告知賢弟。」
吳兆騫提及的這事情,乃是至關重要的大事。顧貞觀年紀尚輕,可聽過之後卻並沒有跳起來對此進行肯定或是否定,反倒是坐在那裡,盤算起了這裡面的事情。
當年陳文收復南京,特意請了錢謙益到行轅一聚。這幾年下來,錢謙益當年對陳文的資助以及冒死蒐集情報的事情,在江南士人的圈子裡也光有流傳,江南的邸報也曾多加讚頌錢謙益的義舉,甚至就連陳文每次來到蘇州,也都要到錢府拜會,禮數上想來周到,完全不似坊間傳聞的那般粗鄙不文。
正因為如此,江南士人們都在傳說錢謙益老來倒是即將入閣為相,甚至官府裡也傳出過陳文提過要向天子舉薦錢謙益入閣的事情。可是這都三年了,錢謙益卻還是在家中吟詩作賦,莫說是入閣,江浙的政務也從不插半句嘴。
原本都以為是陳文忘恩負義,或是錢謙益不願在朝中為陳文張目,所以才得不到舉薦,現在看來卻分明是陳文準備將這位文壇領袖留給他的新朝,而不是前明的舊代了。
這裡面,需要盤算的東西太多,顧貞觀雖然家學淵源,但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有了此事,詩會也就變得索然無味了,可也就在他琢磨著要不要儘快返回家中將此事說與家中長輩的時候,一個士人的話語卻直接在他早已無法平靜下來的心中激起了千層巨浪。
「在下來的路上得到訊息,齊王殿下在聯席會議上大加申斥了蘇松常鎮的官員,乃是因為清丈田畝不力所致。以著齊王殿下的脾氣,這事情怕是要加大力度了。」
品評詩作,附庸風雅,乃是士人聚會少不了的節目。不過,明末結社,如東林書院那般品評時政卻也是少不了的,甚至往往是其中的重頭戲,顧貞觀既是顧憲成的四世孫,其建立的雲門社自也是少不了的。可是此人提及的事情,聽在剛剛還在交流著關於入仕和陳文的事情吳、顧二人的耳中,卻宛如是驚雷一般。
「這還沒有改朝換代呢,就要殘害士紳,這不就是黃巢、李闖浮現於今嗎?!」
顧貞觀怒不可遏,當即便驚到了在場的所有人,吳兆騫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的這位好友,嚥了口唾沫,才與其低聲說道:「遠平,慎言。」
「有什麼好慎言的?難道季子以為在座中人會有向那武夫告密的嗎?再者說了,入朝屏除奸邪,在野評論實時,東林前輩賢能皆是如此,我等又何須怕他一個武夫?」
作為顧憲成的四世孫,顧貞觀一向是以東林後勁來標榜自身。歷史上,滿清在江南製造了「通海」、「明史」、「哭廟」等一系列大案,大肆屠戮江南士紳,殺了一個屍山血海出來才把他嚇得老實了起來,在清廷中做了一個詞臣。此時此刻,這些大案已經不太有可能出現了,即便是濟爾哈朗和馬國柱那段最後的瘋狂也很快就遭到了陳文的針對性報復,顧貞觀自是如顧憲成附體那般,登時便跳了出來。
顧貞觀這一通發洩,吳兆騫卻是滿臉通紅,羞憤之色溢於言表。眼見於此,吳兆騫便拂袖而去,連句道別的話都懶得再說。
吳兆騫離開,顯然是要回鄉應對此事。在場計程車紳雖然無不在為顧貞觀叫好,但是一個個的卻也無不是在打著心中的小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