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 白瑛死了,楊氏做了王后,眼看著安如意越發好看精緻,還因此名揚八川,楊氏心裡那根刺便也沒了。
傳說白瑛是心悸而死,死狀十分悽慘, 兩隻眼睛定定瞪著, 一直沒有閉上。
她時常夢見自己的孩子被山裡的野狼叼走,或是被平教教眾誅殺, 夜夜不得好夢。
「孩子,娘對不起你。」
「平教心法不可失傳。」
「若你尚在世間, 平安康健,娘願自入十八層地獄,永生永世不入輪迴」
「永生永世不入輪迴」
「永生永世不入輪迴」
夢囈一直在安戈耳邊環繞,嗚嗚咽咽,如幽深樹林裡一群吊死的野鬼在哭訴。
安戈的睡得極其不穩,眉毛皺得很死,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汗水,很是痛苦。
然則那聲音絲毫沒有消退,在腦中百轉千回地響,彷彿化身成千萬隻小鬼,鋪天蓋地朝他衝來。
「小夜叉。」
混雜的嗚咽聲中又傳來方羿的呼喚,如驚濤駭浪中駛來的一葉扁舟。
海水迎頭痛擊,如棍棒敲打在他身上。安戈隻身在翻滾的海浪中掙扎,迎著浪頭拼命朝小舟游去,在幾乎將他淹沒的海水裡如斷了弦的風箏,在夾縫中才偷了幾口呼吸。
「小夜叉!」
小舟又近了一點,安戈咬牙屏息,即便手腳都漸漸沒有知覺了還是拼盡最後一口氣朝它遊。茫茫大海,滔天巨浪,只有這葉滄海一粟的扁舟是他的依託。一點接著一點,安戈前進的速度極其緩慢,卻一步也不甘停下,堅定的眸子只有那角巴掌大的白帆,再容不下其他。
終於!
如幾近被曬乾的僵硬的魚重回河水,安戈抓住了小舟的邊緣,猛然睜眼。
「哈哈」
他大張著嘴喘氣,胸口起伏劇烈,額頭上的汗水將頭髮盡皆濡濕。
方羿第一時間握住他的手,「小夜叉!」
他想問你現在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餓不餓渴不渴?傷口疼不疼?但是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只有他的名字。
安戈視野中迷霧重重,他用力眨了兩下,這團迷霧才逐漸消失,渙散的一雙眸子慢慢有了焦距,對上眼前之人的面容。
「哈哈猴,猴哥」
波濤息怒,狂風漸止,海面恢復了往日該有的寧靜。
喘氣聲慢慢平緩下去,緊繃的身體陡然鬆弛,彷彿雪打霜披的茄子,生氣毫無——他昏迷了許久,不僅身子弱,聲音還很虛,啞啞的,沒有底氣。
方羿見他睜了眼睛,高懸的一顆心才姑且放了下來,「你睡了好久,現在感覺怎麼樣?」
安戈緩過來後很是疲累,他周身鬆了下去,半睜著眼睛,啞啞糯糯道:「我做噩夢了。」
方羿摩擦著他的臉頰,道:「現在夢醒了,不怕,我陪著你。」
「嗯。有猴哥在,我才不怕呢。」安戈吃力地勾了一個笑,「不過,夢裡迷迷糊糊的,好像記得,又好像忘記了」
「乖,莫去想了。」方羿幫他擦額頭的汗水,猜測這夢斷然很不好。
「好啊猴哥說的,我都聽。」安戈從噩夢中緩過神來,無比顧惜地瞧著眼前人,心中感慨倍生。
他以為他必然會死在斷頭臺上,與方羿陰陽兩隔,再見不到了。未想現在失而復得,這人還萬分真切地坐在自己身邊。
他之前想,要是還有機會見面的話,他一定要把天底下所有的情話都說給他聽,一定要把星星都摘下來給他,一定要告訴他,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他安戈就認準方羿了,不離不棄。
但這樣煽情的話他向來不怎麼會講,客觀原因是嘴笨,主觀,亦是主要原因是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