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初時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究,而是開門見山地說,他過幾天要和妻子文笛回成都,處理濱江路那套房產,其間,他希望能和甘藍談一次。
「我不是一個愛干涉子女私事的家長,可白芷是個太要強的孩子,我想,她也許沒能好好傾聽你的苦衷。」
「不是的…沒有她的錯。」
「那最好不是你的錯,」韓初時的語氣稍微強硬了些,「除去我姐姐去世那次,我沒有看見她像那樣傷心過。」彷佛覺得自己有點太霸道了,他又將音量調整下來,和氣地約定了大致見面時間,結束了談話。
甘藍並非是個鐵石心腸的人,這麼久以來,她無數次地體會到被擊潰的感覺——她不時地會收到惡意的簡訊威脅,店裡也偶爾會有人來搗亂,這些事情的發生頻率都不高,但總是幽靈般地存在著,像啄食普羅米修斯內臟的那隻鷹,只是「來訪」時間不定期而已。
唯獨不同之處是,比起普羅米修斯來,甘藍心裡多了一份「兩下里都是一樣相思」的安慰,無論鷹喙如何蠶食。
不過數天後,甘藍就第一次體會到了坐辦公室的感覺。
餐飲管理科給她闢了一間小屋出來,只幾平米的空間,有些像個班房。從牆上的痕跡來看,這裡先前應該也是用來儲物的。因為實在太小,房間裡除了桌椅外,便只能再塞下一扇報架——在這裡,讀報是一件很必要的事情。
她使足力氣才推開了窗子,估摸著該在軌道里上些油了。
由於沒有飲水機,加之甘藍和其他辦公室裡的人都不熟,因此她只能一個和尚挑水吃。而去開水房的路上,必然經過食堂,她一想起某些人的嘴臉,猜想恐怕又會經受些不快。
賈有德首先瞄見了她,闊嘴一咧,像極了廣告裡的海狸先生。
「甘藍,在辦公室裡還習慣嗎? 」
甘藍不假思索地說,她其實更想念食堂裡的工作環境。
賈有德似乎有些觸動,感慨說,甘藍這一走,他少了一個得力助手。看見甘藍手上提著熱水瓶,他又主動提出要幫她打水,說著就要伸手來搶。甘藍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跟他抓扯一個熱水瓶子——華夏文化的武術精髓,總是能夠詭異地融入到明明帶有善意的行為中,比如送禮,比如爭著付錢等,不知情的人一看,都很容易誤會是在吵架。
「賈叔,我可不可以要點兒菜油?那辦公室的窗子太緊了…」
甘藍靈機一動,想到一個轉移他注意力的方法。
「當然當然!」
「分分鐘的事兒!」
刁大姐不知何時也躥了出來,跟在賈有德身後應和道。以她豐饒的身姿,動作竟然做得如此隱蔽,應該也絕非源於一日之功。
「你熱水瓶佔著手不好拿,我等會兒用個小碟子盛了給你端來!」
刁大姐熱情地提出她貼心的解決辦法,靈活地移動著粗短的雙腿,掘土進坑一般地鑽入了廚房。
最後將油端到辦公室的人,仍舊是賈有德。
他想得很周到,除了端來一碟子油,還在一根筷子上面裹了圈紗布,親自蘸著給窗子潤滑。甘藍過意不去,他便以沾著油不好清洗為由,硬是擋住不讓她管。
「我聽師兄講,你家裡開的館子,經營上好像遇到了些困難,是吧?」
他一邊試推著窗子,一邊自然地跟甘藍閒話家常。
甘藍點點頭,十分焦慮的樣子,又嘆氣搖頭,表達她的無可奈何——她不知何時學得這樣惜字如金,懂得在許多場合中,肢體語言就已足夠。
「遇到這種情況,最愁得慌,水電費付著、門面費交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收不回本兒,是吧?」
賈有德設身處地地分析著,如同一個善解人意的老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