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延鼎嗯了一聲,揮手示意退下。那人猶豫片刻,終是忍不住,小意地再道:“二叔,這一停要多久?左大人和周昆來那邊都辦好了首尾,就等著咱們收人呢,耽擱得太久,怕他們那邊……”
白延鼎煩躁地呵斥道:“事關我白家前程的要緊關頭,還去關心什麼生意!?別說左未生和周昆來,年羹堯要敢咋呼,我立馬斷了他的海路!”
對這幫自己辦事的族侄毫不客氣,白延鼎怒喝道:“滿腦子就只記得那點小恩小惠,不爭氣的傢伙,滾!”
族侄掩面要退,白延鼎心念一轉,再招手道:“回來!”
“松江府那邊是你兒子在經辦這事吧,讓他支使三合會的人去盯住汪瞎子……”
白延鼎說這話時,語氣份外虛弱,像是花了絕大的心氣才能做出這決定。
那族侄愣愣地問:“盯住汪瞎子?要做什麼?”
白延鼎冷聲道:“先看住,能做什麼到時再說。”
族侄此時腦子卻好用了,顫聲道:“若是禁衛署的人察覺,這事就大了,二叔!”
白延鼎冷哼道:“你別想歪了,汪瞎子要出了事,我更倒黴!這事你親自帶著你兒子去辦,自己別露面,讓三合會的人頂在前面。”
族侄還嘟嚷道:“眼下大家都瞧著安國丈家呢,也沒見皇上出面遮護,竟然容南京律司給國丈家發官告,還輪不到咱們白家頂在前面吧。”
白延鼎沒說話,就怒視這族侄,對方不敢再多嘴,領命離去。待他身影不見,白延鼎才低聲自語:“我區區白燕子,能跟安國丈比?”
此時將近九月下旬,南北販奴案已波及一國,輿論喧囂不止。最初還只是三正這些二流墨儒報紙在上躥下跳,現在連《士林》和《英華民報》這一類大報也開始發力,紛紛揭露在工坊和種植園、農莊裡作工奴的北人遭遇是如何悽慘,矛頭直指國中工商。
只是如此還不值得白延鼎焦躁,可這一波聲潮的背景是邊防查獲的交易賬本,三合會已露在外面,官府和報界循著三合會的線頭再摸下去,摸到海軍的痕跡,乃至他間接控制的勞力公司,他白延鼎就危險了。
這些年來,北洋公司向南洋和西洋轉賣過無數鮮人和日人,北洋艦隊不僅充當保鏢,也分潤一些零碎生意。藉此機會,白延鼎以職權招來族人設立勞力公司,不僅買賣鮮人和日人,還轉手過好幾萬山東和直隸的工奴。
生意作到如今這地步,白延鼎都是麻著膽子一寸寸挪出來的界限,皇帝似有所知,可並未關心,這生意畢竟是間接倒手,不涉國人,還因為他白延鼎有所節制,之前不敢搞得太大,也不敢直接動用海軍艦船,而只是借他名頭方便行事。
從去年開始,本土和南洋所需工奴大增,白延鼎的手腳也漸漸放開,不僅上了規模,還跟年羹堯直接作起了生意,周昆來則是他用來跟年羹堯對縫的梯子。之前他族侄白俊興代表他去了平壤,跟年羹堯的代表左未生和周昆來會晤,就是為三方合作以來最大的一樁生意。
白延鼎心中還存著一分理智,想著幹了這一把,就好好收斂,可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眼見就要栽在這一把上了。
旁人看來,白延鼎似乎有些杞人憂天,販北人為工奴本就算不上罪,只是不仁而已。就如白俊興剛才所說那般,國丈安家也有涉此事,南京律司正立案調查,皇帝卻沒出手遮護的意思,容律司按部就班地查著。要栽也是產業都在海外,控南洋和西洋兩家公司不少股份,工商界號稱“兩洋王”的安國丈。
白延鼎卻另有想法,首先,皇帝心軟護短,掌國二十多年來,不管是青田白城嫡系,還是軍政從龍老人,儘管惹出了一些事,皇帝卻未如歷代開國皇帝那般興過大案,嚴辦過誰。工商、官場和軍界對皇帝還有“太仁”二字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