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市面上很少見的小熊撲滿,半人高,保持著微笑的表情站在房間一角。我堅持把硬幣投入它的肚子裡,即使是生活費用萬需要借錢度日的時候。我總是期待著錢儲滿的那一天會發生點什麼,可終究還是沒有等到。
最後被投入撲滿的是一疊碎紙片和一截小指骨。
我知道,無論我投入什麼,小熊都會對我微笑。
這也是它僅能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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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認識弓清的時候,我一度以為他是一個外國人。我向他解釋誤會的原因是他鼻子很高很挺,他笑著謝謝我對他的讚賞,說鼻子代表著一個男人的效能力。儘管無法理解其中的必然聯絡,但我覺得會和一個初次見面的女生說這種話的人肯定是個禍害。
弓清比我大四歲,我才踏入高中的時候,他已經是平野大學美術學院二年級的學生了。他和他多數的同學一樣,喜歡在校園裡駕駛非法改裝過的大排量機車,車後座總是載著不同的女生,每一個都標誌又風情,像是出自他手中的泥巴——他把那稱為雕塑。
我見過弓清做雕塑的樣子,他用手指細緻的撫過那些白皙又堅硬的石膏,俊秀的側臉由於思考時蹙起的眉頭而變得更加輪廓分明。然而,那些最終成型的裸女們總會令我懷疑他報考雕塑系的真實目的。
高二的時候,我最喜歡的就是站在平野的校園裡,看往來的學生,幻想兩年以後自己也成為其中的一員,遠離我家那兩位時而可愛時而可憎的父母大人,逃課、戀愛……嘗試所有該做的不該做的事情。
那是一種處以不安所以期待的興奮感。就像加勒比的海盜面對著危險未知的尋寶之旅,會因為即將到來的挑戰興奮地戰慄。
然而再想到那時弓清已經離開了,這種興奮的感覺就會大打折扣,甚至轉變成一種失落。
我把這樣的想法和魚乾分享了,魚乾起先是驚訝,然後用非常猥瑣的眼神上下打量我,彷彿我們之前的十二年都白認識了。他感嘆我終於開竅了,想要戀愛了,但我卻不願承認。儘管我人生之前的十七年裡“戀愛”兩個字一直停留在理論階段,但並不代表我對這回事沒概念。把弓清這樣的人列為戀愛物件,實在算不上一個明智的決定。
魚乾說,這都是由於我接觸過的男性太少。而在我所接觸的少得可憐的男性中,弓清無疑是最特別的。
“人都會喜歡有點特別的東西。”魚乾很鄭重的勸導我,“但喜歡是一回事,得到又是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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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不喜歡強求什麼。
進入高中的第一天,我發現了母親藏在抽屜裡的離婚協議書。我平靜地把那張協議書遞到了父母面前,告訴他們不用再顧慮我了,我已經長大了。
我很感謝我的父母,早在初中偷聽到他們的對話時,我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他們還是為了我,將一段已經走到底的婚姻又延續了這麼多年。
就像父親說的,做人最重要的不是選擇怎樣開始,而是選擇怎樣結束。
所以,現在由我來為他們做一個結束,因為我知道,無論如何他們都是愛我的。
魚乾說由此可見我一直都足夠理智,只除了在弓清的問題上。
高中的三年裡,我、魚乾和弓清成為很好的朋友,源自魚乾提出的“從朋友做起”戰略。週末的時候,我們常把時間都消磨在雕塑系的工作室裡看弓清捏泥巴。
在我看來,弓清就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他對藝術談不上特別喜歡,卻考進了全國最有名的平野學院。他說這純屬意外,他本想故意考砸的,卻出乎意料地以高分被錄取了。
我想我有些能明白其中的原因,因為他的那些建立在解剖學基礎上、形體準確的泥巴活兒總被他的導師們認為是庸俗、浮於形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