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士已一臉肅然地各自落座了。
今日乃是天人閣別開生面的一日,一篇《賦稅論》在此捲起了波濤,十三天的時間,足以讓這些飽讀詩書,深諳世事,這大陳朝最頂尖的學士們,好生品讀了。
裡頭的每一個文字,每一行字中所透露出來的思想,都已經過了他們細細的揣摩。
任何一篇可能要入天人榜的文章,都需慎之又慎的進行檢驗,因為這關係到了天人閣的聲譽,更與諸學士們的聲譽息息相關。
可是在此時,大家的心裡已有了答案。
首輔大學士楊彪已是到了,頭戴七梁冠,紅帶系在頜下,在此之前,他已焚香淨手,戒齋三日,他的臉上,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莊重。
他徐步至案几前跪坐而下,而後才緩緩抬眸
學士們已依序坐下,那蔣學士坐在下首,而陳義興則依舊坐在最末。
陳義興還是綸巾儒衫的打扮,在這裡,他再不是尊貴無比的賢王,也不再是想要浪跡江湖的狂士,在這裡,他只是一個讀書人,誠如年幼時,他第一次在啟蒙恩師的敦促下,開啟了書本,那論語的第一篇文章露在眼前,學而時習之……這便是他第一次讀書時的場景,學而……
蔣學士咳嗽一聲,正色道:“敢問楊公,是否倡議《賦稅論》入榜?”
他說話的同時,已有童子垂頭在一側瘋狂地進行記錄了。
任何一篇文章入天人榜,都是一件足以載入史冊的事,今日的每一個人,都必須對這篇文章負責,對子孫後代負責,這是歷史責任。
所以蔣學士還需確認。
楊彪不為所動,從容道:“是。”
蔣學士又正色道:“為何?”
理由呢?
楊彪的面上古井無波,他一字一句地道:“為啟民智!”
蔣學士臉色緩和一些,頷首道:“既如此,諸公以為如何?”
學士們默然無語,似乎還在做最後的決定。
倒是蔣學士道:“吾細心讀過此文,以為雖別具一格,卻未免有些想當然,吾不附議。”
蔣學士否決。
這並不意外,從一開始,他就不大認同賦稅論。
坐在下首的趙學士沉吟道:“此論一出,勢必引發朝野內外的討論,吾曾治理一方,深知賦稅乃國家根本,願附議。”
又有一學士則是搖頭道:“只恐此論一出,倒是給了髒官汙吏口實,藉此勒索敲詐百姓,吾不敢苟同。”
轉眼之間,六個學士就已經說出了自己的意見,竟是三對三。
三人附議,三人不願苟同。
而到了最後,大家的目光落在了陳義興的身上。
陳義興踟躕著,他知道自己和陳凱之的交情,是不能影響到自己判斷的,他闔目,沉思良久,才道:“諸公,多少年來,多少名人雅士,乃至朝中諸公,無一不在鼓勵減少賦稅,所謂與民休息,此文最大的特點,在於指摘出歷來朝野的一大弊政,既理應擔負起保民、護民、安民職責的人,不可推諉責任。真正要做到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何其難也。”
他說到何其難也,眾人紛紛點頭。
是啊,這是何其難的事。
陳義興突然整理了冠容,又正色道:“可是因為難,難道就不該去做嗎?就算做不到,此文一出,也理應當做一個倡議,使之引發天下人的公論,唯有如此,至少可引發天下人,乃至於後世子孫的思考,我等推諉了數百年的責任,推諉了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以至天下的公卿,可以用口惠而實不惠的減少賦稅,來增加自己的清譽,來推諉自己的責任。只是河川不固、兵甲不修,這難道就不是流毒嗎?孔孟倡導仁義,難道就因為想要使人人求仁取義,又何其難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