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真的睡過去。
我睡得迷迷糊糊,朦朧中彷彿被人抱出車子,外面有些微涼意,只動了動,便很快被披了件東西。從頭到尾密不透風。再醒來時,換了場景。
身下的床單柔軟細膩,床邊一盞闇弱孤燈。窗子外有月亮掛在花枝上,偶有微風,鋪進來的光水一樣的搖曳。我想了一會兒,終於意識到這裡是顧宅。側躺在床邊的人穿一件深藍睡袍,帶子鬆鬆攏在腰際,正閉目假寐。單手撐著額角,下頜線條行雲流水。
我充其量只在這座宅子裡呆過一天,卻因為是初來t城的時候,便格外印象深刻。那天晚上臨去聚會見杜程琛以前,我也是這樣醒來,便看到床頭擺著一套衣服,還有鞋襪,內衣和首飾。顧衍之叫我將衣服穿好,他推門進來,把我的頭髮梳攏好,最後將一隻發卡別在我頭上。
在那之前,我從未穿過那樣的衣服,每一處都精緻得恰到好處。我覺得每一處都穿得不自然,像是穿在不合適的套子裡面。在他打量的視線底下慢慢面如火燒。直到他忽然慢條斯理地開口:&ldo;杜綰,抬起頭。&rdo;
我抬起頭,有些茫然。他的手指落在我脖頸的項鍊上,撫平那裡的兩片花瓣。語氣輕描淡寫:&ldo;很好,杜綰。就是這樣。抬起頭,你很好,不輸給任何人。&rdo;
----
我稍微動了動,很快覺察出被子下面某處地方些微的不自然。正要伸手去摸的時候,顧衍之微微掀開眼皮:&ldo;…醒了?&rdo;
我低下頭,隔著被子看那裡,一面說:&ldo;覺得哪裡有些不太對勁…&rdo;
顧衍之跳過我的話,說:&ldo;我剛才給杜程琛打了電話,明天去杜家一趟,把你的東西拿過來。順便去趟超市,買些東西回來。這些天你就先在這裡住。&rdo;
我扭頭去看他,他依然是再平靜不過的模樣。隔了一會兒,我問:&ldo;你說的這些天是多少天呢?&rdo;
他的聲音仍然淡淡地:&ldo;一直到他把監護權變更給我為止。&rdo;
又過了幾秒鐘,我終於領會出這句話的意思。倏地仰起臉,一眨不眨地望向他。
&ldo;不喜歡杜程琛,那就不用再理會他。以後你住在這裡,衣食住行,學習玩耍,所有的事情我來接手。一直到你真正能獨立為止。&rdo;他抬起眼皮來,目光漆黑,看著我,&ldo;這樣的話,你肯不肯呢?&rdo;
時隔很久,我仍然能記住他說這話時的語氣。不緊不緩,眉眼間帶一點漫不經心的意味。像是在講述一件最雲淡風輕的事。彷彿回到那一日大山的夜裡,小小的山崗上,也是這個人,將風衣披在我身上,用一種再平常不過的語氣問我:&ldo;杜綰,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大山的外面?&rdo;
我不知曉他清楚不清楚,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總是能輕易撥動我整個世界。
在此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覺得顧衍之無所不能。
彷彿漸漸之中形成了一種習慣,只要把困難的事告訴顧衍之,他總是可以輕鬆擺平。在我眼中天大的事,在他的眼中都是小事。他總是用一種古井無波的態度,溫和地將難題戛然而止,然後按照原本的意願,從容擺布。有如神明。
我在他的眼神底下沉默半晌,小聲說:&ldo;可是我很想念燕燕。&rdo;
他將這個障礙處理得很平淡:&ldo;這個月底我騰出時間,陪你回一趟大山。而且你不是還要給父母掃墓?&rdo;
&ldo;…你能確定杜程琛會同意嗎?&rdo;
&ldo;可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