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了,氣喘吁吁。
此時卻聽旁邊有人哈哈大笑,還有人罵著說:“笨蛋!連馬都不會騎,還要由山上走抄近兒呢?”毛三不由有點生氣,瞪大了眼睛說“我摔死了認命,幹你孃其麼事!”立時旁邊有人叭的打了他一鞭子,他的臉一陣發麻,又破口大罵,卻聽輪響蹄動,許多車馬走過去了,並有許多人迴轉著頭一齊哈哈大笑。
原來這山下是一股大道,出南北來的車馬,都彙集在追裡,才能一齊住西去,瘦老鴉是為抄近走,所以才由山嶺上過來。此時毛三吃了一鞭,到底也沒看清楚哪個人打的他,他嚇了一跳,又吃了一鞭,精神倒有了,又倚仗韓大相公的勢力,追著人家大罵。
前邊是三輛車、四匹馬,車裡坐的是其麼人也沒看見,可是騎著看馬的都不像是好東西,尤其是有一個……他不由眼睛直了,原來有匹跟雪中霞差不多的白馬上,坐著一個年輕的娘兒們,是不過二十來歲,臉兒很圓,黑中透紅,頗有五大分的人材,穿的是小紅襖兒、黑褲子花鞋,頭髮上罩著大紅手絹,同著一個少年男子並馬而行,也回著頭不住向他笑,他不由得就發呆了,心說:怎麼?瞧上我了嗎?莫非這娘仍是看看我的馬由山坡上飛下來,沒把我摔下來,她佩服我的騎術好?於是毛三越發的逞能,將鞭子連揮,催著馬向前跑,並且搖頭擺腦,恨不得在馬上拿個大頂,好叫人家看看他的能耐。
這時瘦老鴉跟韓鐵芳的兩匹馬就已跟上了,只見大相公也定睛向前去看那馬上的婦人,瘦老鴉卻低聲訊:“這一定是個江湖女子,大概還是西路上的,你由她的鞋子樣式就看得出來。”毛三更呆呆地出神,心說:江湖女子?甚麼叫江湖女子呢?不用說,一定出琵琶巷的那些人還下三濫,拿跑江湖的當妓女啦。看這神氣可有點像,好人家的婦女哪會騎馬?哪又會衝著我出牙?
此時瘦老鴉又罵了他一聲,說:“你要是再這樣給我們洩氣,我們可就要把你拋下,我們自己走了。”又抱怨韓鐵芳不該帶著這麼個人出來,應該帶著精明可靠的、能夠吃苦耐勞的。毛三卻暗暗撇了撇嘴,把瘦老鴉又暗罵了兩聲,並且心說:我要再不精明可靠,望山莊裡就再也找不著第二個人了,這五年來,夜夜給大相公備馬收馬,不是我一個人?你他媽的瘦老鴉會知道?他忿忿地,同時見前面那騎馬的婦人跟著那幾個男子已經去遠了,被黃莽莽的上山給遮住了,他又不由得有點失魂喪魄,沒有了精神,眼皮又要往一塊兒打架,看看眼前的一截路倒還平,他又在馬上打起盹兒來了。
三匹馬往前走,又走了約十來裡地,就找了個村鎮吃午飯,這村中有幾株桃樹,已然凋謝了,落英鋪在黃土地上,更顯得不好看,韓鐵芳面無歡容,只是專心吃飯,瘦老鴉還要了一壺酒慢慢地喝著,毛三是吃完了兩大碗半湯麵,滿頭是汗,趴在桌上就睡,並且做了個夢,是大相公賞了他兩個元寶,他娶了一房媳婦,可惜屋子裡沒有炕,得趴在桌上睡,忽然又被瘦老鴉捶醒,他睜開眼睛一看,原來大相公正在數錢給飯鋪了,他一看見大相公小包袱裡的那幾張票子跟那一點銀子錢就不由得寒了心,心說:莫非大相公只帶出來這麼點錢嗎?絕不可能呀。也許是不願意露出來叫瘦老鴉看見吧?他又看了瘦老鴉一眼,卻見瘦老鴉雖然喝了一壺濟,可是臉不紅,昨天晚上也不見他怎麼大睡特睡,可是永遠有精神的樣子,永遠心急著,催著人快走。
他們出了飯鋪,又都騎上馬,毛三走了幾步兒就又在馬“打起盹兒來,因為他也是練慣了,早先他一夜不合眼,白天非睡不可,可是白天馬廠裡那些夥伴又都跟他開玩笑,時常一起把他由床上揪在地下,或是把他的床抬起來亂顫動,可是他照舊地睡,如今在馬上雖然不很穩他也掉不下來,並且迷迷糊糊地也能作數,好在他騎的這匹馬太好,只管跟著烏煙豹的尾巴走,不急也不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