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了!”帝王終於暴怒開口,額上青筋畢現,整個人瀕臨失控。
“聖上三思!”岑江試圖再勸。他跪在地上悄悄抬頭,視線與天授帝的袖口持平。目光所到之處,天授帝揹負的雙手已從身後伸出,垂在身側緊握成拳。
終於,天授帝緩緩鬆開拳頭,恢復平靜:“經鐸少年征戰,在軍中歷練多年……你埋伏數千人在此,他能無所察覺嗎?這不是逼著他反了朕?”
岑江斟酌片刻,慚愧回道:“是微臣考慮不周。”
“撤了罷。”天授帝垂目看了他一眼,又道:“你也暫且迴避,不要讓他看出端倪。”
岑江遲疑一瞬,這才恍然過來。自己是親手殺死葉太后的兇手,倘若在誠王面前露出破綻,可就不好辦了……想到此處,他也明白了天授帝的一片苦心,立刻回道:“微臣謝聖上體恤。”
說著他已從地上站起來,朝城門上伸手一揮,城上立刻多出一面旗子。繼而,一陣整齊有序的聲音響起,五千禁衛軍同時從暗中現身,迅速整隊撤離。
整個過程用時非常短暫,大約還不夠喝完一盞茶。天授帝看到將士們訓練有素,欣慰之餘也更加擔憂。而這情緒尚未蔓延開來,他耳中已湧進一陣馬蹄之聲。
此時,岑江還沒來得及離開。
天授帝看了他一眼,又循聲抬眸望向城外,隱隱約約可見一片白影御馬而來。馬蹄聲響越來越近、越來越多,粗略估計大約有一百餘人。
只這一個念頭,帝王的心已重重落下,暗自慶幸自己方才撤了埋伏,沒讓聶沛瀟寒心。
須臾,那一片白影漸行漸近,當先一騎疾馳而來,馬上之人身姿筆挺,一身白服,正是誠王聶沛瀟。
不光是他,那隨之而來的一百誠王府家奴,各個皆是身穿白衣,就連馬鞍之上,也統一系了白色棉帛。
百餘人馬騎馬疾馳而來,在臨近城門處緩下速度,統一翻身下馬。聶沛瀟難掩疲倦之色,未駛到城門處已發覺異常,便也猜到了天授帝在此。
“經鐸。”未等聶沛瀟率先開口,天授帝已從城門內走出來,面色肅然地看著他。
頓時,聶沛瀟心中湧出一陣狂怒,立在原地半晌不動。天授帝見狀微微變色,鳳眸眯起遠目凝視,似在等著他的九弟做出什麼重要決定。
兄弟之間暗自湧動著複雜的敵意,明眼人一看便能瞧出端倪,卻偏偏無從介入。
城下,一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在無形中凝聚,兩方人馬都不敢輕舉妄動,只等著各自的主子發號施令……
此時此刻,聶沛瀟正在強烈剋制著某種情緒。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想要衝上去質問、廝殺,而這種意識幾乎已佔據了他的全部心神。
猛然間,他的眼風掃到了城樓之上。京州貴為皇城腳下,城門處的“京州”二字歷來都是金漆閃耀,放眼南熙境內是絕無僅有的金漆。而如今,這兩個字卻被人為地塗抹上一層黑漆,字旁還垂掛了兩條白色絲絛——此乃國喪的象徵。
只這一眼,聶沛瀟驀地感到無力。他的皇兄,到底是給了母后體面,以最高規格的國禮治喪……
難得糊塗,難得糊塗罷!這四個字適時浮現在聶沛瀟心頭。出岫的瘦金字型鋒利非常,一筆一劃猶如劍戟,戳中了他內心最深處的懦弱與脆弱,也令他最後的堅持轟然倒塌!
如此掙扎了不知多久,也許是一盞茶的功夫,也許已過了一兩個時辰。終於,聶沛瀟沉步走到天授帝面前,躬身下跪行禮:“臣弟見過皇兄。”
他的聲音並不大,卻在寂靜的城門處引起蕩然迴響。聶沛瀟身後,百餘人也隨之下馬,齊聲跪地行禮:“吾皇萬歲!”
“萬歲”二字響徹之時,天授帝緩緩綻出一絲魅笑。這笑意看似與往常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