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於飲馬湖上空的那篇聖帖如黑雲壓城,又像是一條毫不起眼的魚線,一頭連入聖空,一頭則拉住了意欲盡數拍下的風雪,雙方各盡其力,卻是平分秋色。
暴風雪久而不散,卻也墜之不下,就像是一頭狂暴的巨鯨,掙扎不止,又擺脫不了。
就在這個時候,蘇軾的聲音恰到好處般再度響起。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這是下闋。
即刻間,原本覆蓋於蘇軾身上的寒冰陳雪開始急速融化,很快便化作一片寒流淌落地面,唯留下一片輕雪於蘇軾的額間化作潔白頭巾,一塊寒冰凝結為扇握於蘇軾手心。
隨後,蘇軾抬手揮扇,向著空中輕輕一招。
於是空中的那條魚線崩然而斷,灰飛煙滅,再也拉不住那頭狂暴的雪鯨,只能任由其朝王羲之落去。
這便是詞道三重境,字字珠璣。
見狀,王羲之神色終於有所微動,手中的墨筆揮動得也更加急促了半分,應他所召,空中墨字即刻而變,很快便凝成了一幅新的戰帖。
“羲之頓首:快雪時晴,佳。想安善。未果為結,力不次。”
此帖名為:《快雪時晴帖》。
所以在下一刻,空中的風雪驟然而止,冬夜故去,暖風襲來,一輪如真似幻般的烈日自雲中探出頭來。
大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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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謝‘煙花易涼’100打賞,這一章寫得很難,真的很難……(未完待續。。)
第五百五十章 一縷朝暉幾度春秋(下)
不論是《積雪凝寒帖》還是《快雪時晴帖》,都是王羲之於世間所留存的非常著名的字帖。
但這兩帖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前者是草書,後者是行書。
除此之外,在普通的書道之人眼中,這兩帖還有一個區別。
前者是戰帖,後者,不是。
但對於王羲之這等書道大家來說,只要心中有戰意,那麼不管是什麼樣的字帖,都能變成他的戰帖。
恰如此時。
《快雪時晴帖》全篇只有十九個字,其中內容更是非常簡陋,只是說了在快雪之後天氣放晴,以及對老友的一聲問候,不論怎麼看,都不符合一篇戰帖所需要具備的條件。
其筆勢藏鋒不露,從起筆到收筆之間,鉤、挑、波、撇無不顯得內斂、古雅,由橫轉豎當中採用園轉之筆法,讓結體勻整安穩,更顯其氣定神閒,不疾不徐。
其書風勢巧形密,意疏字緩,用墨清和爽朗,濃淡適宜;用筆圓淨健勁,頓挫起伏的節奏平和,結體以正方為主,平穩飽滿,時斂時放,能含能拓,寓剛健於妍麗之中,寄情思於筆端之上。
其書體暗合妙合造化之意境,於行書中帶有楷書筆意,首行“頓首”與第二行“果為”卻均作草書連筆。此書以圓筆藏鋒為主,神態自如,從容不迫,起筆收筆,轉換提按,似山蘊玉,雖不外耀鋒芒而精神內涵,骨力中藏。
然,凝寒故可禦敵。時晴何來殺意?
王羲之用他的筆告訴世人,光明本身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戰文。
此時的聖言大陸夜幕初降臨。但在飲馬湖畔方圓百里的距離之內,卻是烈日當頭。細密的金色光線普照大地,折射入飲馬湖之中,不禁悄然升騰起陣陣氤氳的水霧,岸邊垂柳剛遭暴雪肆掠,又經烈日灼烤,已經顯得有些無精打采,卻翠意逼人。
陽光照射在蘇軾的身前,將他額間的雪色綸巾消融殆盡,也將他手掌中的冰晶羽扇化為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