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喚出的祖靈是一點不嫌祭品寒酸的,捏著那粒小芝麻又縮回手去。
姜婆子大聲以一種古老的語言再禱告。
趙鯉聽不懂,卻能猜測得到。
但見漫天紙錢灰燼,匯聚成一道灰色旋風,朝著趙鯉摜來。
趙鯉雙臂一張,將分站她左右的邢捕頭和張大人遠遠推開,獨自迎上。
呼嘯烈風吹得她頭髮漫天散開。
滾地葫蘆一樣滾了好幾圈的邢捕頭,暈頭轉向看去卻只見趙鯉身影隱入那灰風之中。
趙鯉推這一下沒留手,邢捕頭的胳膊以怪異形狀歪到一邊。
他無力坐起,只抖著香腸嘴皮躺在地上,絕望喊道:“趙千戶。”
下一瞬,裹著紙灰的風如毯子將他們全部包裹。
那些還帶著星火的灰燼,讓邢捕頭有一瞬間窒息。
他只覺得鼻腔嘴裡都塞滿了這種還溫熱的灰。
腦袋卻一瞬間空靈得很。
他想,早知今日折在這,早上小閨女鬧著要吃糖葫蘆便應該給她買的。
眼眶發酸時,一隻手猛探了過來,衣襬上金線繡鳳紋樣金光流淌。
下一瞬,邢捕頭整個被拔了出來。
臉上被人啪啪拍了兩下,拍去糊住鼻孔的灰塵。
救他的人起心動念都是好的,就是沒收住力氣。
拍灰時扇得邢捕頭腦瓜嗡嗡響。
像個玩具似的被提溜著抖掉耳朵眼裡的灰,他這才睜開眼睛,看見一個煤球似的人。
“喊什麼玩意,晦氣死了!”趙鯉一邊呸呸呸吐著嘴裡的灰一邊說。
她將另一手提溜著的張大人塞進邢捕頭懷裡,嘴裡還抱怨不停。
張大人神志還算清醒,只是兩條腿走不動道,八爪魚一樣扒著邢捕頭。
兩人相互看看,又去看趙鯉,頓時涕淚俱下。
趙鯉滿臉糊著灰,救了他們兩個又努力將自己五官抹出來。
便頂著這張煤炭球似的臉,遙遙與姜婆子對上視線。
姜婆子手中骨刀失手落地,喃喃道:“怎麼會呢?”
趙鯉嘴裡都是灰,又呸了一口,這才道:“怎麼不可會呢?”
她舉起右手,向姜婆子展示手掌。
趙鯉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日,這隻手便沾上了她自己的血。
沈晏將趙開陽侍衛的腦袋送給她當見面禮,趙鯉的手上便又沾了仇者之血。
後來,這隻手與趙淮三擊掌斷親,那並非趙鯉受了傷還犯中二病搭臺唱戲,而是真真正正的斷親誓約。
即便沒有隆慶帝之血換血脈。
姜婆子今日也絕對不可能借趙家人或林嬌娘,傷到趙鯉一根毫毛。
遠處的姜婆子緩緩坐倒在地,身上面板肉眼可見的衰老鬆垮。
趙淮的屍身已被一層厚厚的灰燼覆蓋再無聲息,便是生魂都在那陣風中被撕扯成了齏粉。
趙鯉又抹了一把臉,靜看著漫天灰燼漸漸平息,浮雲翻滾,眼窩生著小手的神像再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