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睡的這麼香,明蘭有些小小的嫉妒。
這傢伙好似一頭生存能力極強的野性公獸,有時他極警醒,一點輕微細響就會自己醒來,連鬧鐘都不用;可若確定了能放心酣睡,他就能倒頭就睡,三秒鐘不省人事。
有幾次,因他白日在軍營馳馬,回府時累極,前一刻還在和明蘭說話,明蘭一個回頭,就發現他已入了黑甜鄉,擰他鼻樑也不醒。
明蘭看著他英挺的側面弧形,下頜執拗而果毅,想著發呆。婚後沒多久,她就發覺顧某人嚴重缺乏對上位者的信仰。
走鏢時覺著人家名揚了三十年的總鏢頭靠不住;護商隊過荒山僻嶺時,覺著人家趟子頭沒能耐;待到混漕幫時,入幫三日就(暗暗的)瞧不上分舵主,剛有了自己的勢力就(默默的)看幫主不順眼。
成親後,待一切漸漸安定,顧廷燁把原先留在江淮和川蜀的幾筆產業慢慢收回,明蘭手上拿著田契鋪子和銀票,才知道他在江湖上已混的風生水起,積攢下不少家底。
雖說他對自己白手起家能混出的這般名堂頗有幾分得意,但這些到底屬於‘上不得檯面’的下九流行當,不比商賈之流高明多少;便是對著公孫白石,他也從不多說。
如今總算有個忠實聽眾,新娶的老婆既知書達理,又沒沾上讀書人的迂腐酸氣,為人開朗豁達,聽他說起過往的經歷時,常是滿臉興味。
在明蘭看來,‘老天是公平的’這句話在顧廷燁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雖然命運叫他幼年失母,老爹正方向不給力,繼母和叔伯兄弟在反方向又太給力,一路成長坎坷不斷,但卻也賦予了他極優越的天賦;他不但獲得了父系勇武善戰的優良基因,還神奇的遺傳了外祖父的精明能幹。
據說當年白家老太公就是從底層起奮鬥,黑的白的都撈過,眼光獨到,能算敢想,空手掙下豐厚的家產(一百萬兩呀一百萬兩,明蘭一直耿耿於懷)。
顧廷燁也看的出來,妻子是真的感興趣,而非為了給男人面子而裝出來的,聽他講時,她還時不時擊節讚歎,一臉恨不能身在其時的模樣,他傾訴的更加暢懷了。
夫妻倆越說越投機,志同道合,心領神會,這樣的婚姻是讓人愉快的,也是他以前從未想過的;人在身畔,如沐春風。所以說,為著娶個好老婆而小小使一把陰招,實在必要。
顧廷燁覺著自己當初委實英明的很。
“位子和本事並不能一概而論;這世上且還有走運和湊巧一說。”顧廷燁皺眉道。
明蘭小心翼翼的試探:“要說今上也是福澤深厚之人,是以……”新能坐帝上江山,並非運籌帷幄的成果,有七八成是老天爺幫的忙,上頭幾個位兄長都掛了,才輪到了他。
“非也。陛下之能,如潛龍入海,不見赫赫,然功成卓著。”顧廷燁搖頭反駁,“若非陛下自皇子時便謙恭仁厚,先帝也不會以江山委之。”
明蘭點點頭,排行老五的荊王就是太奢靡高調了,屢次惹的先帝不喜,所以才被排行第八的今上截了糊。(荊王很冤:我怎麼知道上頭兩個兄長這麼不著調,雙雙把自己玩死了,既然皇位無望,自得趁著老爹還活著,多撈些好處了。)
“……且陛下禮賢下士,頗有古君子孟嘗之風,不計潛邸時如何落寞,財帛也不甚寬裕,卻總願傾心結交山野高士。”顧廷燁緩緩回憶著。
明蘭繼續點頭。事實證明,潛邸裡養的那幫幕僚還是很管用的,八王爺剛進京冊封儲君前後的那幾招玩的極妙。
“自然,能爬上那個位置的,必有過人之處。但若因此只知盲從,便是愚蠢。”顧廷燁面容冷峻,嘴角噙著一絲譏諷,“且不論以前有能耐的,現在未必如此……”
明蘭加倍點頭。例如甘老將軍,曾經也是屍山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