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在暖烘烘的屋內,明蘭撫著肚皮託著腰,繞著如意小圓桌一圈圈的散步。以前她還以為不懂事的小孩最大,現在她才曉得胎兒才是最難纏的,你不能打它,罵它,甚至不能哄騙它,勸慰它,恐嚇它,一切五花八門的人類伎倆在胎兒面前均告無效。它自己不舒服,就必定讓你更不舒服,哪怕它並無不適,但他若想讓你不舒服,你還是得不舒服。
敵人太強大了,明蘭只能收起脾氣,聊勝於無的跟它說好話:“…對不住,這陣子媽媽沒好好待你,飯也沒好好吃,覺也沒好好睡,老想些…呃…冒壞水的事,明兒,明兒開始,咱們就接著講故事,上回到哪兒了?哦,三隻小豬要蓋房子,一隻蓋了稻草屋……”她也很懷念以前那種慵懶自在的日子呀,不用提心吊膽,不用疑神疑鬼,唉,真是越想越憂鬱。
次日一早,明蘭懨懨的醒來,崔媽媽瞧的心疼,惦著她的肚皮道:“又下墜了些,怕是這幾日就要生了。”明蘭失笑:“打七八日前,媽媽就這麼說。”崔媽媽撫著明蘭倦倦的面龐,喃喃勸道:“以前日子沒到,怕它不足月就出來,現下又怕它老也不出來。唉,這兒女就是前世的債,這輩子找爹孃來要債的。待哥兒大了,定會報答爺孃恩,好好孝順夫人的。”
明蘭嘆口氣,小心的坐到桌旁,起手一筷子下去,插了塊胖乎乎的荷香粟米糕在嘴裡咬著;其實她要求不高,不指著將來小混蛋如何出息,只要債務別利滾利就好了,這麼辛苦還生了個敗家子,那可真要吐血了。一邊想著是否該找些道德文章來讀讀以做胎教,一邊用著早飯,剛把一塊圓頭圓腦的粟米糕咬成上弦月形狀,卻見丹橘一臉莫名的進來。
“夫人,餘家…來人了。”
明蘭眨了眨眼:“哪個餘家?”
丹橘似乎在想措辭:“就是嫣然姑娘家,也是…前頭那位夫人的孃家。”明蘭的筷子在半空中頓了半拍,她本能的起了戒備:“太夫人呢?”這死老女人,又出什麼么蛾子!然後絲毫不意外的聽到如下回答——“正陪著客呢。”
明蘭一筷子把月牙粟米糕拍在桌上,瞪眼道:“去說我身子重,走不動道,不便見客!”她就存心耍無賴了,怎麼樣?!丹橘臉色發苦:“來傳話的媽媽說,太夫人體諒夫人身子重,已將來客帶在小花廳了。而且……”她萬分為難,“來的是,是餘四太太。”
這次輪到明蘭為難了。
當初熊老大人興建澄園之時,原就將臨水望山風景優美的小花廳,建作內宅女眷宴客拜會之用,是以離主屋嘉禧居尤其近便,因這次要見的原配孃家,加之餘家二嬸嬸也在,作為填房的明蘭忽覺底氣不足,便叫足了人手,穿戴的整齊莊重,前呼後擁去了小花廳。
一踏入花廳,明蘭抬頭看去,只見太夫人正陪著兩個中年錦裝婦人說話,兩溜雁翅的丫鬟婆子站在旁服侍著,眾人聞聽通報聲,俱是轉頭來看。坐在太夫人右側的一位身著藕荷色對襟夏衣褙子的婦人,站起走過來,拉起明蘭的手,喜悅道:“這不是明蘭麼,快叫我瞧瞧,唉,都長的這麼高了,人也張開了,更好看了。”
明蘭見她,也倍覺親切,笑著福身道:“給四嬸嬸請安了,餘四叔的清塘樂譜可修編好了,弟弟妹妹們可好?說起來,嫣容妹妹快及笄了罷。”
餘四太太眼眶有些發紅,似是連日哭泣的痕跡,她泣笑道:“好,都好。你四叔那是瞎忙,哪日有個消停,難為你還記得容丫頭,這孩子也常唸叨著你和嫣然。”
“嫣然姐姐前陣子還與我來信,說又診出有身孕了,還抱怨段家再不許她再去茶園了,拘她在家養胎呢。”明蘭拉著餘四太太的手,邊說邊走。
“誰說不是。嫣然這孩子是個有福的,如今兒女成雙,使去的婆子回來都說,段家待她極好。”餘四太太滿臉欣慰,白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