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上貼幾個字:“大熊貓病了。”想來真讓人莞爾。
這個90多歲的老人,對揚州,卻是情有獨鍾,用他的話說就是:“揚州呀,我是來了就不想走。”去年(2001)煙花三月的時候,啟功從北京飛到這裡,一個人靜靜地在瘦西湖邊待了一週左右的時間,末了,居然還跑到100多里外的高郵,看清代揚州學者王念孫的故居,看過了,連呼親切,樂得就跟孩子似的。
這次煙花三月,啟老和傅熹年等人,作為文化名人再度來揚,這麼大把年紀了,若不是揚州對他有著那麼大的吸引力,他是斷斷不會來這裡的。
地處東關古街區的汪氏小苑被稱為儲存最為完好的清代鹽商園林住宅,也被稱為四角闢有花園的中國住宅園林孤本,剛剛整修好,對外開放那天邀請了啟功前去揭碑,老先生顫顫巍巍地被家人扶著,從巷子口一步步地走來——站在汪氏小苑門前遠遠地看先生,手裡拄著根柺杖,圓圓的臉,是笑著的,嘴有些嘟,戴個絨線帽,褲子偏肥,讓人幾乎疑心要掉——當然不會掉,只是肥罷了,走幾步,看見人多了,自己把帽子拿了,露出一頭的銀髮,白得寧靜極了,有如活佛一般。
一個安靜平和的老頭兒。
揭過了碑,走進汪氏小苑,聽著介紹,老人只是微笑,點頭,最後站住了,撐著柺杖,說道:“是中國住宅園林的典範,是寶呀!”說過了,嘴輕輕地一抿,兩邊圓圓的肉有些動,還是微笑。
汪氏小苑的管理者想請先生題字作為牌匾,隨行的家人忙著推辭,老人也指著自己的眼睛:“老眼昏花了,好多東西都看不清,看不清,很久不寫字了。”字沒有寫成,不過好像也算不上是遺憾——據說老人在北京也很久不寫字了。
老人在北京就提出這次到揚州一定要去汪中墓——汪中是老人最為敬佩的清代學者之一,我知道有這麼一個墓,但自己在揚州這麼多年,居然沒去過,想想真是慚愧。在城郊的城北鄉三星村停車時,離汪中墓還有一段路,車無法開,老人執意下車要走,隨行人員想想還是把輪椅拿出來,讓老人坐了。離汪中墓100米時,老人下了輪椅,拿了頭上的帽子,站直了,抬頭望汪中墓的牌坊,那神情如久旱遇甘霖一般,又似忽然吸進了一大口新鮮的空氣,頓時天朗氣清。
到墓前,要跨臺階,自己走在前面,便拉了老人一把,老人緊緊地拽著我的手,感覺柔軟而溫暖——這就是那個寫下那麼多精美書法的手麼?那一瞬間,真不想鬆了老人的手。
老人在墓前站定了,鞠躬,再鞠躬,三鞠躬。——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這個90多歲的老人。
老人說,青年求學時汪中便一直是自己的偶像,汪中,汪容甫,那是祖師爺,如今來了,想不到會儲存這麼好,想不到!
又嘆口氣:“北京有好多墓都拆了,還有衚衕裡的一些,沒辦法,揚州能儲存這樣不錯了。”
汪中墓兩面環水,幾棵青松立著,牌坊是80年代重新修繕的,墓碑為清代書法家伊秉授所書——是那種筆力扛鼎的伊體隸書:“大清儒林汪君之墓”,老人摸著碑,口中輕輕地說:“好,好。”有些尾音,隨行的學者問他:“啟老,看得清字嗎?”
老人說,看得清的。
摸摸碑,仍自說“這個——好——好——”
忽然就頓住了,出人意料卻又滿心喜悅地說:“小狗兒。”
——順著他的眼光看去,果然不知什麼時候跑來了一隻黃黃的小狗兒,老人的眼光全被吸引過去了,隨行人員都被這個可愛的老人逗得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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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功在揚州(2)
說了些關於汪中的話,回去時,老人仍坐輪椅,幾個人跟著他。陽光好得很,剛剛在墓前的那隻小黃狗在前面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