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想這般一耽擱,果真就是三天過去,每日雖然佳餚美酒伺候,始終不見姚紋月露面。意切尼姑脾性急切焦躁,眉宇煞氣濃重,免不了又是一通抱怨責罵,可是畢竟忌憚甚深,不敢甩手離開,於是常常感慨有把柄捏於別人手中,委實不是一件好事。九華小孩兒,有吃有頑,倒也不寂寞,可是在樓中來來回回跑動幾次,最後也只願意在後院待著,寧願捧著裝滿點心蜜餞得銀盤在廂房桌旁坐著,也不大肯出院門,問及情由,他滿臉通紅,扭扭捏捏說看見樓上樓下、廳內閣間,常有男女親嘴撫摸,好不羞人。最為獲益者,只怕便是金算盤了,換了一身錦袍,整冠齊衽打扮之後,便大刺刺走出院門,專司在龍鳳樓中和那些南北各地、東城西市之往來商賈攀交攜談,互留名符,結交廣泛。到了第三日晚上,他和新認得的幾位朋友喝了酒回來,坐在後院石桌旁邊,望著天上明月,黑雲籠罩之下,水涼銀芒時隱時掩,竟然愁上心頭,鬱悶難破,唏噓一番,百無計較,遂走至穆雙飛房間。穆雙飛捧著一本書正在細讀,案旁一杯清茶,芬芳甚極,神情愜意。杯中不過寥寥數片茶葉,可是浸泡之下,隨氤氳水汽發出無比香氣,充溢滿屋。此乃福建有名之“大紅袍”,頗為奢貴。他見金算盤灰溜溜走進屋,將書本輕輕擱下,笑道:“金老闆,你每日忙得很呀,奈何今日不和人言商賺錢,卻有空來我這清貧小舍?”
金算盤臉色微紅,拱手道:“穆公子,我是勢利人,你就休要取笑我了。”拖過一張椅子坐下,椅子腿和地面磨蹭,發出“嘎啦啦”聲響,他驀然驚覺,急忙將椅子抬起,然後小心放下,方坐於其上,嘆口氣,囁嚅道:“要是壞了,萬一被店家追究賠償起來,也不曉得要出多少銀兩。”穆雙飛斜睨他一眼,道:“有太平郡主了賬付結,你怕什麼?”金算盤想了想,欲言又止,臉色轉換不定,終於忍不住,低聲道:“這就是我擔心的地方啊,總舉得其中頗有蹊蹺。穆公子,你說說看,那位姚郡主和咱們不過兩面之緣,彼此又有糾葛,實在算不得什麼好朋友,為何對咱們這麼好?”穆雙飛啜飲一口茶水,反問道:“願詳聞金老闆高見。”金算盤雙手撐在大腿上,身體微微前傾,背部亦然略顯佝僂,顯是精神不佳,萎靡困頓,道:“不怕你笑話,我們生意人惟利是圖,的確都是喜歡佔些小便宜的,而偶爾佔得大便宜,賺的囊飽缽滿,那自然更是歡喜,要給財神爺燒香了。可是如,如這幾日之大便宜,哎,天上豈會平白無故掉餡餅?”他頓了頓,走至窗戶邊,朝外仔細窺探一番,確信無人,方才將窗扇合上,折轉回來,低聲道:“穆公子,我看姚紋月可不是省油的燈,也不會是什麼慈心良意的大善人,她這般安排,其中肯定有些玄奧,未必對你我有利啊。”穆雙飛呵呵笑道:“既來之,則安之,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你我稍安勿躁,靜觀其變就是。”話音甫落,聽得外面有人笑道:“哎喲喲,本郡主好心款待朋友,奈何金老闆還是畏怯狐疑得?穆公子不同,坦坦蕩蕩,是個英雄豪傑。”然後門被退開,一人笑吟吟地走了進來,可就是姚紋月麼?
金算盤駭異之極,心想此人是鬼不成,自己方才查究得仔細,後院花園、廊柱假山,分明不見一個人影,九華得了穆雙飛佈置的功課,在隔壁屋中練字背書,意切尼姑恐他貪玩,就近監督,亦將門窗關緊,不受龍鳳樓夜夜笙歌喧囂侵擾,這位千歲大人,卻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姚紋月窺破他的心思,笑道:“我在屋樑上,你自然瞧不見了。”
也不管金算盤如何瞠目結舌,呆呆怔怔立於窗旁,姚紋月大刺刺在穆雙飛身畔坐下,接過案上的那本書冊,略一瀏覽,笑道:“原來是此地《地方誌》,公子對於民俗風情,似乎頗感興趣?”穆雙飛笑道:“寰宇世界,不同所在,非但地方風貌頗有不同,便是民生故事、習俗傳說亦然迥乎不同,比較把玩,其樂無窮。”便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