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害別人去了,立在床邊小心陪罪的是剛才跟著周忱一起上樓卻什麼也沒做的周曼真。
昔日瘦小的小貓兒,如今也已是個十二歲的小少女。雖然瓜子小臉小巧玲瓏地襯著一對又圓又亮的大眼睛,說話依舊聲細語嬌,但這只是天賦的可愛本錢,白裡透紅的臉頰和秀挺的身姿足證了她的身體康健。
這會兒,曼真緊盯著趴在枕上的曼雲,一雙眼盡寫了擔憂。
隔了好久。周曼雲才緩緩地起身,轉坐回頭,一把拉住妹妹道:“曼真,你別儘讓著那臭小子!不能總這樣,他惹事你陪罪!”
剛才與弟弟的打鬧是真下了力氣的,幾綹散發落在頸側肩頭。曼雲俏臉上帶著酡紅,眸子裡漾著水光,渾身透著香汗淋漓,顯出了十分難得的嬌弱之意。
不弱不行!
周曼雲這邊討好弟弟勉強喝下雄黃酒,寄生體內的銀子就翻了臉,一勁兒地跟她折騰,象是要讓她嚐嚐撕裂身體化形為蛇的滋味。
一點已融在酒裡的雄黃對於積毒成癖的銀子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但她不滿的就是周曼雲這種縱容弱小的周忱反來欺負強大蠱蛇的行徑。
平日不聲不響但有怨直報,本就是銀子的本性。
前腳送走了滿眼擔心的曼真。後腳藏岫樓裡就迎來了憂色上臉的杜氏。
顯然,答應好好回自己房裡歇息的小妮子根本就沒把話聽進,反倒跑去當了通風報信的耳報神。
坐在曼雲床邊的杜氏,搭腕,摸額,混然一副老大夫的架式。
曼雲哪能讓外行糊弄了,閃身躲開了杜氏的手,笑道:“娘!我沒事的。不過是吃了點酒。有些上頭。”
“多大的人了,就知道跟弟弟鬧!流這麼多汗。也不快洗洗……”,見女兒真的只是出了身透汗,杜氏放下顆慈母心,提聲喚了丫鬟備著沐浴蘭湯,轉過身又開始數落。
不管是年輕時多強硬直爽的女子,為了人母。再拉扯上兒女經年,也就學會了嘮叨。加之杜氏本就語速偏快,一時之間藏岫樓裡就嘣上了炒豆子。
“小時候象個苦大仇深的老人家,到了這會兒,卻倒回去跟個小孩子似的。不想想。你現在多大了,娘象你這麼大時……”
“娘象你這麼大時早就生下你了!”,跟著杜氏的嘴形,曼雲促狹地輕念出聲,這套詞現下她已是熟得不能再熟。
杜氏狠狠地敲了下曼雲的腦殼,瞪眼怒道:“教訓你,你就老實聽著!”
曼雲吐吐舌頭,立時扯了丫鬟遞來的浴巾,褻衣轉了一架鑲滿紫翠珠玉的香木屏。
女兒借浴遁,當孃的卻不自覺,這邊支走了丫鬟,又緊跟著過來。
就算沐浴又如何,自家生下來的粉嘟嘟肉團,從小到大不知都幫著洗了多少次。
曼雲鬱悶地直想把臉沒進香湯,就此悶死算了。
“周曼雲!”,見一徑的碎碎念沒有效果,杜氏乾脆認真地扒著香樟木浴桶,盯著女兒的俏臉,沉聲問道:“蕭家推婚期的事,你究竟如何打算?”
周老太爺身故已一年多了,不說曼雲作為孫女守的齊衰之禮按說只是九月之制,滿打滿算也過了週年。
可是就在三月間,周家接到的是北邊雲州蕭家推遲婚期的來信。
信的落款是去年臘月的。
雖說心裡都明白,北地局勢紛亂來信不易,但這樣的信件總歸讓當人孃親的心裡極不舒服。
說實在,按著亂哄哄的世道,遞信來所花費的精力不比真把個大活人接到北邊成親少多少。蕭家捨本逐末的做法讓人多少有些無法接受。
“你倒是給個準話!你不是說那小子中了毒,還要你去解了。不然,他就得每個月按時折騰疼著?可看蕭家推婚期,根本就不在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