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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法師俗姓李,幼名成蹊,字叔同,祖籍浙江平湖,先世移居津門,經營鹽業。其父李筱樓是同治四年(1865年)乙丑科的進士,當過吏部主事,後辭官經商,先後創辦了“桐達”等幾家錢鋪,掙得偌大一份家業,被人稱為“桐達李家”。尤其難能可貴的是,他樂善好施,設立義塾(提供免費教育),創立“備濟社”,專事賑恤貧寒孤寡,施捨衣食棺木,有“李善人”之口碑。他晚年喜好內典(佛經),尤其耽愛禪悅。很顯然,他的言傳身教對兒輩影響極大。童年的李叔同常見僧人到家中來誦經和拜懺,即與年紀相仿的侄兒李聖章以床罩作袈裟,扮和尚唸佛玩。他兒時的教育還得益於一位姓劉的乳母,她常教他背誦《名賢集》中的格言詩,如“高頭白馬萬兩金,不是親來強求親。一朝馬死黃金盡,親者如同陌路人”,雖只在###歲間,他居然能理解榮華盡頭是悲哀的意思。李叔同的悲劇感可謂與生俱來,他十二歲時,即寫下了“人生猶似西山日,富貴終如瓦上霜”的詩句,其悟性已趕上甚至超過了《紅樓夢》中二十歲的賈寶玉。
李叔同五歲失怙(父親去世),十八歲時遵奉母命與津門茶商之女俞氏結婚。百日維新時,他贊同康有為、梁啟超“老大中華非變法無以圖存”的主張,曾私刻一印:“南海康君是吾師”。因此在當局眼中他成了不折不扣的逆黨中人,被迫攜眷奉母,避禍於滬上。我自二十歲到二十六歲之間的五六年,是平生最幸福的時候。此後就是不斷的悲哀與憂愁,直到出家。
這正是李叔同“二十文章驚海內”的時期。他參加城南文社的###,與江灣蔡小香、寶山袁希濂、江陰張小樓、華亭許幻園義結金蘭,號稱“天涯五友”,個個都是翩翩濁世佳公子,不僅才華出眾,而且風流倜儻。許幻園的夫人宋貞曾作《題天涯五友圖》詩五首,其中詠李叔同先生的一首尤其傳神,其詩酒癲狂之態活靈活現:李也文名大似鬥,等身著作膾人口。
酒酣詩思湧如泉,直把杜陵呼小友。他竟把杜甫呼作“小友”,真是比盛唐側帽癲狂的“飲中八仙”還要奔放。李叔同風神朗朗,是俊友中的最俊者,他的才藝不僅使朋輩折服,也使北里的名妓為之傾心,朱慧百、李蘋香和謝秋雲都曾以詩扇就正於他。此時此際,國事日非,好男兒一腔熱血,無處發洩,乃寄託於風情瀟灑間,“走馬胭脂隊裡”,廝磨金粉,以詩酒聲色自娛,果真能“銷盡填胸蕩氣”?“休怒罵,且遊戲”,這無疑是一句洩露少年風懷的說辭。
辛丑年(1901年),李叔同二十二歲,考入上海南洋公學特班,與黃炎培、邵力子等人同學。有趣的是,這個特班中舉人、秀才居多,普通資格的教師根本鎮不住,結果總辦(即校長)何梅笙專誠請來翰林學士蔡元培先生作國文教授,自然是一物降一物,名師出高徒了。
李叔同天性純孝,喪母之痛乃是其人生之至痛。二十六歲那年,他成了孤兒,心中再無牽掛,遂決意告別歡場,留學東瀛。他特意賦了一闋《金縷曲·留別祖國,並呈同學諸子》,其壯志奇情半點也未銷磨:披髮佯狂走。莽中原、暮鴉啼徹,幾枝衰柳。破碎河山誰收拾?零落西風依舊。便惹得、離人消瘦。行矣臨流重太息,說相思,刻骨雙紅豆。愁黯黯,濃於酒。
漾情不斷淞波溜。恨年來、絮飄萍泊,遮難回首。二十文章驚海內,畢竟空談何有?聽匣底、蒼龍狂吼。長夜悽風眠不得,度群生、那惜心肝剖!是祖國,忍辜負?母親棄世後,李叔同改名為李哀,自號哀公。他既哀自身孤煢,也哀萬方多難。次年(1906年),他在日本感慨故國民氣不振,人心已死,揮筆賦七絕以明志:故國荒涼劇可哀,千年舊學半塵埃。
沉沉風雨雞鳴夜,可有男兒奮袂來?這年秋天,李叔同考入東京美術學校油畫科,改名李岸。其留學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