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片已經有些年頭了,邊緣有些泛黃,上面是兩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女孩子。男孩子穿著月白色的長袍、馬褂,頭上還帶著瓜皮帽,手上拿著一柄摺扇,看起來是一位十分快意的貴家公子。
女孩子則穿著一身白色的洋裝,撐著一柄白色蕾絲的洋傘,微微笑著,那笑很淡很淡。兩個人並肩站著,後面是一大片梨花,梨花隨風而下,便如同下雪了一般。
那個男孩子陳殊沒有認出來,可是那個女孩子,分明就是宋清徽,她幾乎沒怎麼變的,除了眉眼更加分明一些。
照片的背面寫著一句詩——只是當時已惘然,陳殊看著那字跡,默默站了半晌,那筆跡是新的,是剛剛才寫上去的。
即便是早有心理準備,可是到了此刻,才曉得自己並非想像中大度,並非一句前塵往事就可以統統歸置了。
陳殊想,這世間的事情,真是難得糊塗,難得糊塗的!
徐媽敲敲門:「三少奶奶,飯菜好了!」
陳殊不動神色,仍舊把照片放進大衣口袋裡,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
吃飯吃到一半,李縱雲便回來了,他坐在陳殊旁邊,吩咐:「徐媽,添一副碗筷!」
一面伸手去摸陳殊的額頭,問:「好點兒沒有?做的藥膳吃了沒有?」
陳殊偏頭,躲開了,慢條斯理喝著湯,並不理他。
李縱雲有些訕訕,收回手。徐媽見此回道:「鄧院長開的藥極有用,三少奶奶一醒過來燒就退了,直嚷著餓了,要吃飯呢。這不,剛吃到一半,三少爺您就回來了。」
李縱雲不以為意,問陳殊:「你想吃些什麼?他們都說有身孕的人,口味都有些怪,與尋常不同。」
陳殊忍不住,放下筷子:「有身孕的人大抵喜歡吃些什麼,李司令不是早就曉得了嗎?現在又來問我!」
李縱雲沉下臉,不說話。
徐媽哀求:「三少奶奶!」
陳殊嫣然一笑,站起來:「徐媽,我吃飽了。前些日子缺的報紙,待會兒麻煩你都替我拿上樓去,謝謝了。」
陳殊就是這樣的人,慣常甩臉子的,特別是不高興的時候。
徐媽望向李縱雲,見他點點頭:「都拿上去吧!」
陳殊關上門,隨手拿了本書在哪裡瞧。見書裡夾了一張電報紙,是項先生從上海發過來的,說是秦園和石壁把青黴素的相關,寫成了論文,打算向國外科學雜誌投稿。
因為青黴素是陳殊首先提出來的,必須向陳殊說一聲,道:想把陳殊寫做論文的第一作者,不知是否可行?
陳殊雖然教會他們兩個人怎麼提取青黴素,但是相關的論證實驗,卻的的確確是他們自己做出來的,同陳殊沒有半分關係的。更何況,倘若自己署名,難免有剽竊的嫌疑。也不曉得那位首先發現青黴素的科學家,此時有沒有出現、發表論文。
她拿了筆來,寫了一封回電:非我功勞,實在愧領。第一作者一事,實在不必。
徐媽拿了報紙進來:「三少奶奶,《申報》、《大公報》、《光明日報》的報紙都在這裡了。」
陳殊點點頭,把電報回電交給徐媽:「這個發給上海固本肥皂廠的項松茂項先生!」
徐媽接過來,拿在手裡,站在門口欲言又止:「三少奶奶,您有什麼事情好好同三少爺說。再不濟,南京老太太也替你做主的。」
陳殊笑笑:「我們沒什麼事情,夫妻哪有不吵架的,累你擔心了。」
尋常的大家夫人,這樣是忍耐,是打破牙齒往肚子裡咽。可是,陳殊不是這樣的人。徐媽也來了北平大半年了,侍候了陳殊大半年,曉得她這個人現在越是雲淡風輕,這關口也就越沒那麼好過的。
只是她一個下人,也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