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轉過身來看到我,我們兩個不禁同時挺了挺背脊——十三福晉。
我笑著衝她點了個頭,她卻是幾不可察地頷首。好一個傲氣十足的女人!我不想再理她,兀自在屋子另一角坐下來,看管閣子的丫環奉上熱茶和手爐,我硬塞在奐兒手裡讓她取暖,卻見她的手背都凍得腫起來,著實嚇了一跳,忙叫她跟了那丫環去敷上熱帕子。
卻聽得那邊十三福晉的丫環尖聲道:“這傘到底是南方物事,卻不能遮雪,現下破了,好不可惜。”十三福晉淡淡地道:“府裡那麼多好玩的物事,壞了一兩件卻有什麼打緊。”那丫環笑著接道:“要說爺兒對福晉上心得很,只怕把南方的新巧玩意兒都搬回咱們府上了。”十三福晉只輕聲一哼。
一字一句都清楚地鑽進我的耳內,我不禁搖了搖頭——難道她以為,只憑這幾句話,便可以如願地傷了我,讓我痛個半日?可我只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悲哀。
畢竟,只有一顆不滿足的心,才需要這樣來掩飾自己的無力。
我悄望著十三福晉漠然的臉,這個女人,不過比我多了一個地位、一個稱呼而已呵……誰都一樣,沒有誰贏得了那人的心。
想到這兒,我心中真的升起些許蒼涼之感,遂再也坐不下去,起身便出了門,臨走前送給十三福晉一個大大的苦笑,她若聰明,便會明白;她若愚鈍,就讓她覺得勝了我這一回好了。
外面的雪紛紛灑灑,撕棉扯絮般撲面而來,我幾乎有些透不過氣來,但仍然不想停下腳步,只艱難地向前邁去。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裡,我抹抹臉,抬頭望了望漫天飛舞的白色蝴蝶:這雪花曾經是老天的眼淚麼?還未滴落便已凍結,還未風乾便須墜落。
忽地,一件外袍遮住了我的視線,我回頭一望,八阿哥正靜靜地望著我,雪片捲起了他的長衫。他動動嘴唇,輕聲道:“自己這麼走下去,不冷麼?不累麼?與其獨自一人,何不找個人結伴而行?”我只衝他一笑,道:“你錯了。自己慢慢地向前走,並不累;不得不選擇和誰一起走,才讓人疲憊不堪。”說著仍是走進雪中,身後傳來的是一聲嘆息。
前面是一座花壇,裡面擠滿了枯枝敗葉和厚厚的積雪。八阿哥仍是走在我身邊,只是低頭不語。
我慢慢地踏上花壇,在那窄窄的一條邊上小心翼翼地走去——不禁想到,上一次這樣走邊邊,是什麼時候了?那時的我,如今卻已經變成什麼樣子?一時身形有些不穩。
下面的八阿哥適時地伸出了手,輕輕地扶著我,直到我走下花壇。
我倆回頭看看壇邊積雪上留下的一串方形的腳印,都是微微一笑。
他抬手圈住我的肩向前繼續走去,而我也不想掙脫,兩人似乎都覺得這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我忽地想到,我的老爸和我最好的哥們兒,都曾這樣輕輕地攬著我……
馬上就要出了花園,八阿哥拍了拍我,笑道:“你若倦了,就別想明天的事,只今天開心就好。”一句話說到了我的心坎裡,我會意地點點頭:“自當如此。”
自此,八阿哥每隔幾天就會來翠雲館,果然再沒提起過我暫時不想觸碰的事。有時候獨自一人在院內喝茶,有時候陪我去看看十格格,有時也帶上十阿哥。
兩個人要麼帶來些民間的小吃,害我狼吞虎嚥撐破肚皮;要麼抱些新鮮怪異的冬生花草來裝點庭院卻都差點被我養死,只能任他們對著那些蔫頭蔫腦的植物笑個不住,之後賭氣地抱去了給葉子——那女人仗著自己擅長這個著實鄙視了我好半天,直問我怎麼做到把個仙人掌的刺都養沒的。
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場雪後,在我的提議下,我們還一起在院裡堆了個以十阿哥為模特的雪人……
開心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