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中卻是冷冽幽光直刺而來:“甄婕妤倒是於言辭事上甚為了得啊。”笑容還未隱去,秀臉一板,口中已蘊了森然怒意:“司馬光《家範》(2)曰‘故婦人專以柔順為德,不以強辯為美也’。婕妤怎連這婦德也不遵循,強詞奪理,語出犯上?!”
這一招來得凌厲迅疾,額上逼出涔涔冷汗,道:“嬪妾不敢。”
陵容忙搶在我身前,帶著哭腔求道:“甄婕妤不是有心的,還請娘娘恕罪。”
華妃冷冷一哼,“自己犯錯還敢為旁人求情?!果然姐妹情深。”倏然又笑了起來,笑容豔媚入骨,與她此時的語調極不搭襯,只看得人毛骨悚然:“本宮身為後宮眾妃之首,必定竭盡全力,教會兩位妹妹應守的規矩。”朝身後道:“來人——”雖然她手中已無協理六宮的權力,但畢竟皇后之下是她位分最尊,卻不知她要如何處置我和陵容。
“啪啪”兩聲擊掌,恍若雷電自雲中而來。未見其人,聲音卻先貫入耳中,“這歌聲甚是美妙。”
舉目見五色九龍傘迎風招揚,翠華蓋、紫芝蓋色彩灼目。玄凌負手立於華妃背後,皇后唇際隱一抹淡淡疏理的微笑緘默立於玄凌身邊。李長引金壁輝煌的鑾駕儀仗拱衛兩側,靜悄悄無半點聲息,不知是何時已經近前來,也不知今朝一幕有多少落入帝后眼中。
心頭一鬆,歡喜得想要哭出來。
華妃一愣,忙轉身過去行禮見駕:“皇上萬福。皇后萬福。”
地上烏壓壓跪了一群人,玄凌只作不見,越眾而前,一手扶起我,目色溫柔:“你甚少穿得這樣豔麗。”我起身立於他身旁,報以溫柔一笑。
玄凌這命華妃等人起身,朝我道:“遠遠聽見有人歌唱,卻原來是你在此。”說著睇一眼華妃:“今日天氣清爽,御苑裡好熱鬧。”
華妃欲言又止,轉而溫軟道:“皇上下朝了麼?累不累?”
玄凌卻不立即說話,片刻才似笑非笑對華妃道:“一大早的,有華卿累麼?”
我含笑道:“皇上來得好巧,華妃娘娘正與臣妾一同品賞安妹妹的歌呢。”
他挽過我的手“哦?”一聲,問華妃道:“是麼?”
華妃正在尷尬,聽得玄凌這樣問,不覺如釋重負,道:“是。”勉強笑道:“臣妾覺得安選侍唱得甚好。”
玄凌長眸微睞,俊美的臉龐上忽然微蘊笑意,向陵容溫和道:“適才朕遠遠的聽得不真切,再唱一次可好?”
我鼓勵地看著陵容,她微微吸一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清了清嗓子復又唱了一遍。
陵容歌喉宛若塘中碧蓮,郁郁青青,又似起於青萍之末的微風,清新醉人。婉轉於迴腸之內,一折一蕩,一音一切,有敲晶破玉之美。好似絲絮嫋嫋,道是多情,似是無情,彷彿身上三百六十個毛孔全舒展了開來,溫溫涼涼地說不出的舒服愜意。世間所謂美妙的歌聲變得庸俗尋常無比,只有有崑山玉碎、香蘭泣露才勉強可以比擬。
我在震驚之餘不由感愧無比,這世間竟有這樣好的歌聲,黃鶯般嬌脆、流水般柔美、絲緞般光滑、鴿子般溫柔,叫人消魂蝕骨,只願溺在歌聲裡不想再起。
玄凌神情如痴如醉;華妃在驚異之下臉色難看的如要破裂一般,皇后的驚異只是一瞬間,隨後靜靜微笑不語,彷彿只是在欣賞普通的樂曲,並無任何特別的新意。
我不免暗暗詫異,皇后的定力竟這樣好。
一曲三回,漸漸而止。那美妙旋律似乎還凝滯空中迴旋纏繞,久久不散。玄凌半晌痴痴凝神如墮夢中。
皇后輕聲喚:“皇上。”玄凌只若不聞,皇后復又喚了幾聲,方才如夢初醒。
我知道,陵容已經做到了。而且,做的十分好。好的出乎意料。
皇后笑意盈盈對玄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