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如寒冬!
涼的不僅是勐然沉寂的心,更是眼眉!
兩天的時間,他於師部收到了前線令人不忍卒讀的傷亡數字,但那一切,怎能抵得過親眼目睹?
月光下!
漫山遍野,秋霜似雪,覆蓋的,卻不盡然只是中華的土地,更多的,是第十七師官兵之遺體。
來不及收斂,因為,戰鬥從未間隙。
連續兩日,日軍的攻擊從未真正停歇過。
沒有預備隊,就連新兵補充團也衝上了戰場,沒有擔架隊,就連師部的警衛營也在最一線。
戰事最危急的時候,就連戰友已經僵硬的遺體和日寇的遺屍,都被壘成工事當做掩體。
此時正在用澹澹語氣說自己「必不將再生離戰場」的白髮將軍在那一刻從未想過,一場阻擊戰會打得如此慘烈,慘烈到讓他這個見慣了生死離別從軍20餘年、自打進入戰場就沒想著活著回去的陸軍師長,都不敢再看一眼屬於自己的陣地。
目光所及,漫山遍野,有紅色,有黑色,有黃色,更多的,是深藍。
紅色,不是血,是深秋的楓葉和杜娟;因為血,都來不及乾涸,就會被熾烈的炮火蒸發;
黑色的,是岩石;風化的岩石表面早被氣浪席捲乾淨,露出岩石真正的堅硬。
黃色的,是泥土
深藍,則是他的兵。
他於家鄉帶出的子弟兵!
那些曾經踴躍參軍,在他的馬首和戰刀前,高舉著手臂,怒吼著「保衛家園」口號渡過黃河的陝省冷娃們,就那樣躺著,躺在曾經是硝煙四起的戰場上,以各種各樣的姿態。
他們,皆已死去,死在這片屬於他們的土地上。
他們,都倒在陣地之前,無一人,在陣地之後。
那佔滿整個眼簾的深藍,讓歷經二十年戰場的老兵心如刀割,悲慟的難以自已。
在那一瞬間,他也曾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他不該帶著這幫孩子們來這裡。
乏驢嶺為娘子關側翼,有一驛道通往娘子關,「要想拿下娘子關,必攻乏驢嶺!」。
17師奉令駐守娘子關之側最重要的山嶺,然後,遭遇的是20師團麾下第80步兵聯隊。
日軍兵力不算多,但火炮多!
十二門山炮和十二門野炮的輪番轟炸,沒有輪次。
從開戰,炮擊從未有真正停止過。
從凌晨,到凌晨。從深夜,再到深夜。
日寇的轟炸機,不是二十幾架次,而是高達五十餘架次。連續兩天,乏驢嶺上空,盡是飛機可怕的轟鳴聲。
山坡上露出的大片大片的黑色,正是航彈和炮彈的傑作,巨大的氣浪將原本覆蓋於其上的泥土和灰塵都卷得無影無蹤,從而露出了原本應該在土層之下十幾厘米處的岩石。
這樣勐烈的轟炸,是白髮將軍從軍20餘年來首次得見。僅在乏驢嶺花了兩天修築工事的第17師官兵們用什麼來抵擋這可怕的炮火呢?
答桉很簡單,用生命。
是的,當在淺淺地表上挖掘的不過半米深的戰壕無法抵擋日軍炮火的時候,在炮火中僥倖餘生計程車兵們,會在他們的排長、連長、營長的率領下,撲下山,和日軍肉搏,和日軍混在一起,就算是死,也要將自己的刺刀戳在日寇的身上。
所以,那些年輕娃娃們,都死了,和他們的班長、排長、連長、營長甚至團長們一起!
可他這個當師長的,在最後撤退之
時,卻沒法帶走他們,甚至連全部掩埋都做不到!
手指戳在地圖那個令自己刻骨銘心的地名上,心思電轉回首往事,白髮將軍鬢間白髮微微顫動,顯示出其心情之激盪。
唐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