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素來不愛那些個飾物,劍穗上本來沒有什麼。
一日林沐風得到幾塊璞玉,其中有塊一經琢磨,小巧玲瓏,渾然一朵白蓮。他雖不容於父,跟只長自己兩歲的兄長感情極厚,素知兄嫂都是愛蓮之人,對玉感慨一番,轉賜與展昭。展昭也喜歡,特意換了紅絲穗,穿了玉系在鎮日不離身的劍上。
今年清明,他替馬漢帶隊巡街,一路上行人個個素服,攜家帶口,提著香燭,騎馬、坐轎、趕車的都有,皆出城掃墓祭祖,此情此景能不傷懷?憶起過幾日既是父親忌日,到深秋母喪也滿三年,自己除剛為官時回鄉祭祖外,因公務纏身,再沒回去過,實在不孝之至。一路黯然,收隊後讓眾衙役先回,自己買了香燭冥紙徑直去了郊外,尋了個揹人處垂淚遙祭,草地上坐了,日暮才夾在人群中回城。
斜陽中白玉堂正負手看半架嫣紅薔薇,見他回來忙問:“我在府中等你,你上哪兒了?”展昭說四處走走而已。白玉堂朝他臉上瞅瞅,沒再追問。
晚飯後展昭仍然鬱郁,推倦早早回房,燈下拭劍,捧了玉佩,哀思更生,淚潸潸而下。迷濛中,一隻手遞過方雪白絲帕,他緩緩抬頭,熟悉挺拔的身影映入眼簾。
白玉堂憐惜道:“這玉佩是父母留給你的?”展昭接過絲帕胡亂擦了一把;將玉的來處、傷懷緣故說了出來——從未在人前說起對父母故鄉的眷戀,此刻燈下娓娓道來,在玉堂溫暖的眼神中,憂思一點點散去,聲音也恢復了清潤。
白玉堂此時方道:“下午我原是要找你一同去祭祭先人,沒想到你自己去了,但跟我一起,也不至鬱郁。”展昭抬眼道:“從沒聽你提過父母。。。。。。”
白玉堂道:“先父母都是武林中人,我方記事就過世了,臨終只留下句話,他們為朋友為道義而死,死得其所,若我兄弟流一滴淚就不是白家子孫,不是英雄好漢。。。。。。兄長和我都如先父母一樣性情,人前真爭了口氣沒有落淚;人後倒是兄弟兩人抱在一起痛哭一場。我那時年幼,印象模糊,反而是家兄去世時才體會到失去親人的椎心之痛。。。。。。不過那時有四位兄長陪著,嫂嫂勸慰,強過你孤苦無依。。。。。。貓兒,明年清明咱們有閒,一同回鄉祭祖吧,先去金華,再去常州,如何?”
展昭轉頭看窗外夜空,道:“是該回去看看了。”
白玉堂臉上有了笑意,道:“我瞧瞧你的玉。”撩起絲穗,託玉在手,入手溫潤,確確乎乎一朵出水芙蕖,天生的意韻,正如其主。立時生了據為己有之心,連劍捧過,道:“借我一用。”轉身就走。
展昭手中一空,搖頭離了椅子,用銅盆裡水淨了臉,坐回桌邊,隨手翻開桌上書籍,端了茶杯邊看邊啜。
不一會兒,白玉堂迴轉,並不進門,一腳踩在門檻上,就手一扔,巨闕平平飛來,展昭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就聽他道:“你那塊玉配我劍更合適,兩粒明珠換你塊玉,你也不吃虧!”扭頭又走了。
展昭一愣低頭,只見兩粒罕見大珠穿在穗上,雖在燈下,也是奕奕生輝,可不正是白玉堂劍上之物!一時苦笑不得——雖愛那玉,然身外之物,白玉堂若是喜歡定會給他,哪須使這種手段。
第二日要把明珠送還,那人眼睛一瞪,道:“我白玉堂送出的東西向來無人敢退回,怎就你不給面子?” 再要還那人臉上真有些惱,無奈只得收回手。
憶及此,展昭已覺出當日以珠易玉,玉堂說不得就有了別樣心思。半月後自己傷重,他百般照料,萬般體貼,單以好友論,是難以做到那種地步;後來波心閣上一席話,也是因己而發。。。。。。往事一樁樁一件件浮現眼前,剝絲抽繭般一切不言自明。到而今,這層窗紙眼看要戳破,該怎樣應對?
自凌晨回來,再靜不下心,鬧不明白自己的心思,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