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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高拱皺了皺眉,垂下眼瞼思慮一會兒,問道:“啟觀,你和李延是同年,你說,這李延驟然間丟了兩廣總督的烏紗帽,會怎麼想?”

“那還會怎麼想,一個字,氣!”

魏學曾心直口快,說話不看人臉色。高拱被他噎了一下,強笑了笑,問道:“他自己失職,氣從何來?”

魏學曾回道:“失職可以罰俸,可以降級,可以另換位置,斷不至致仕。何況李延還是元輔的門人,對門人處罰如此嚴厲,何以羈縻人心?再說替換李延的殷正茂,也不是什麼循吏良臣。現在這件事在京城裡頭已被炒得沸沸揚揚……”魏學曾還欲說下去,突然一眼瞥見高拱臉拉得老長,便打住了話頭。

其實,高拱的臉色並不是做給魏學曾看的。他是因為衙役送茶進來,眼見青瓷茶盅而聯想到東暖閣中那些繪滿春|宮畫的瓷器。看到魏學曾不說話了,便問道:“你怎麼不說了?”

“我怕元輔不肯聽。”

“這是哪裡話,”高拱當即收回心思正襟危坐,專注地看著魏學曾說,“你說下去。”

魏學曾因為“斷”了這一下,衝動的情緒受到遏制,頓失了長篇宏論的興頭,愣了一下,只說了一句:“依下官之見,元輔以殷正茂取代李延,走的是一步險棋。”

高拱哈哈一笑說:“你乾脆說是一步臭棋得了,我還不知曉你魏大炮,心裡頭就這麼想的。”魏學曾不置可否,佯笑了笑。高拱眼中賊亮的光芒一閃,接著說道:“外頭輿情恐怕還不止這麼多,三公九卿裡頭,誰都知道張居正已經三次推薦殷正茂,是我堅持不用。公平地說,此人在江西巡撫任上,捕盜安民,催收賦稅,功勞苦勞都有。江西稅銀累年積欠總額排在全國第三位,殷正茂去南昌開府建衙不過兩年,這積欠的排位已往後退了十七位,績效最為顯著。但是,此人性貪,去江西兩年,彈劾他的摺子就有十二份之多。這裡面固然有地方官員不滿殷正茂的苛政,挾私憤告刁狀的成分,但所列舉殷正茂貪墨之劣跡,據我判斷,也並非盡是捕風捉影之事,這是我堅持不用的理由。這一點,記得以前我不止一次與你談過。”

魏學曾點點頭,正是因為他知道這一層,因此更不明白高拱為何突然間改變了態度。皇上任命殷正茂為兩廣總督的旨意到部,魏學曾遵旨作速辦理委札及關防文書時,便覺得事變突然,不由得犯嘀咕。當他聽到大內太監傳出話來說皇上曾罵高拱“朕看你也不是忠臣時”,還以為高拱失寵,拔擢殷正茂是張居正的主意。後來一看又不像,高拱仍穩坐首輔之位,心裡頭這一塊疙瘩老是解不開。現在正好當面問一個清楚,解開這個謎,於是說道:“對李延和殷正茂這兩個人,元輔的態度前後判若兩人,這正是大家迷惑不解處。”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啟觀,這個道理你總該明白。”見魏學曾兀自愣怔,一臉不解之色,高拱接著解釋說,“那天作出這個決定之前,事情有了兩個變數,一是皇上突然犯病,二是李延又有城池失守的八百里邸報送到。皇上十八歲時封了裕王,我就是他的老師,君臣間的情分,自不是一般人能夠窺測揣度得到的。但皇上那天在皇極門金臺一怒,居然也罵了老夫一句‘不是忠臣’的話,這就叫天意難測。後來太醫在東暖閣陳述皇上病情,吞吞吐吐,老夫心裡頭就升起不祥之兆。萬一皇上春秋不豫,鼎祚有變,就會有人趁混水摸魚,來搶這首輔之位了……”

“你是說張居正?”魏學曾插話問道。

“不是他還能有誰?”高拱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乾一盅茶水,伸手抹去嘴角的餘滴,又滔滔而言道,“嘉靖三十七年,我任國子監祭酒時,張居正由翰林院編修升任國子監司業,當我的助手,開始與我共事。當時的首輔是嚴嵩,我倆都對他極為不滿,也都懷有論道經邦燮理陰陽的宰輔之志,很快我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