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再次黑了。
金鑾殿裡燭火通明,白幡在風中飄蕩,哭聲從殿裡傳出來,悽惻悲涼。
鐵衛營計程車兵們,不停地往外抬屍首,不時用手背抹一把眼睛。
永明帝再昏庸無道,也是天子。天子駕崩殞命,大晉的天也就塌了。令人滿心慌亂。
這些屍首,要抬到宮門處的板車上,再運送至亂葬崗,一把火燒了,將骨灰埋進土裡。
抬死屍的時候,偶爾還能遇到沒完全嚥氣的。如果左臂上綁著紅巾,直接一刀捅死了事。反之,便要抬去傷兵匯聚的偏殿裡,等著軍醫或太醫救治。
金鑾殿的屍首太多,抬了一夜才勉強抬完。然後再抬來一大桶一大桶的清水,不停地衝刷地面。清洌洌的井水倒在地上,很快就成了近乎烏黑的血水。有些被沖走,有些滲入地下。
有幾個士兵抬著兩塊木板過來了。這兩塊木板上,分別躺著兩個傷者。其中一個,還有些精神氣力。另一個,直挺挺地躺在木板上,有進氣沒出氣。
「快抬陶二郎去找太醫!」能張口的是武安伯世子朱鎮川。朱鎮川在死屍堆裡躺了一夜,渾身腥臭。不過,他無暇顧及自己如何,不停地催促。
陶二郎昏迷許久了。能不能救回一條命,得看老天爺肯不肯讓他活下來。
傷兵太多,金鑾殿的左右偏殿,都被塞滿了。
朱鎮川和陶二郎被抬到了受傷的官員們處。十幾個太醫熬了一夜,一直在看診療傷,個個熬得雙目通紅。
受傷的官員們自然有些特權,都已敷藥包紮過了,各自躺在木板上呼痛。
「鎮川!」武安伯看到自家兒子,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你怎麼在宮裡?等等!你受傷了?傷在哪裡,要不要緊?」
朱鎮川動彈不得,轉頭衝自己親爹擠出幾句:「宮中動亂,我得了訊息,就領親兵進宮了。」
「和我一同進宮的人,都死了。只剩我和陶二。」
武安伯眼眶發熱,鼻子酸得厲害,勉強忍住了眼淚。
一旁重傷的陶將軍,卻已哭了起來。
之前拼死護衛金鑾殿,身上傷了五六處,陶將軍都沒掉皺過眉頭。現在,看著奄奄一息就剩一口氣的兒子,陶將軍再也忍不住,落了男兒淚。
兩個太醫忙上前,為朱鎮川和陶二郎療傷。
朱鎮川疼得直抽涼氣,不時呼痛。陶二郎昏迷不醒,偶爾因身體的疼痛抽抽一下。
一個全身上下都被裹了紗布看不清模樣的男子,忽地張口誇讚:「這才是將門兒郎!」
武安伯轉頭看一眼,嘴角咧著,似笑又似在哭:「孟御史,你都成血葫蘆了,還有力氣說話哪!」
說話之人,正是孟御史。
孟御史身為文臣,在生死關頭衝出金鑾殿拼命。和孟御史同時衝出去的臣子死了四個,活下來的只有三個。孟御史傷得最重,嘴卻是最硬的:「我還有一口氣。」
還有那麼多忠肝義膽的忠臣良將,大晉朝絕不會亡!
武安伯想說話,鼻子一酸,眼淚也掉了出來。
孟御史費盡力氣,又擠出一句:「慕容慎還沒死。」
武安伯吃力地抬起衣袖,擦一把眼淚:「鐵衛營的精兵在追殺他,他逃不了。」
陶將軍一直盯著陶二郎,眼淚不停往下落。
靈堂裡,放著兩具寬大的棺木。
永明帝棺木在前,太子的棺木在後。
大概是眼淚已經流盡了。蘇皇后木木地跪在棺木邊,彷彿一具沒了血肉的木雕,不哭也不動。
蘇皇后不肯離開靈堂,趙夕顏便也一直留下了。
東宮
裡的女眷,也都在殿內找個空地跪下了。皇上太子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