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介面道:“這就是城鄉差別。人家農民沒有糧食定量,人家能撒開了吃,咱們就不行啊。”
城裡人哼哼道:“奶奶的,報紙上的話我從來都不信。大人三十斤的定量,半大孩子二十六斤。我們家倆兒子,一個上初中,一個上高中。奶奶的,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呀!我那倆兒子一頓飯加起來吃過十一個饅頭,哪兒有那麼多糧票啊?逼得我到處求爺爺奶奶,換點糧票跟做賊一樣。媽的,年年說豐收,豐收了,糧食呢?糧食都讓狗吃啦?”
先前還在歡迎下雨的農民哈哈笑道:“以前的事咱管不著,可現在不一樣啦,包產到戶啦,家家都是地主,家家都得留餘糧。我們是能把糧食留在手裡就不賣,萬一再趕上一回三年自然災害,我們怎麼辦呢?等著餓死?三年自然災害裡餓死的都是我們農民,你們城裡人才死了幾個呀?我們得留一手。”
又有人笑道:“他奶奶的,要是再鬧饑荒,我們城裡人就下鄉搶糧食去,我跟你們農民拼了。”
車廂中發出一陣笑聲。大家紛紛談起那三年中捱餓的舊事,談著談著饞蟲就出來了。很多人便拿出饅頭、大餅和麵包,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老四海沒經過三年自然災害的洗禮,但吃飯問題同樣激發了他的靈感。老四海腦子中靈光一閃,心道:壞了!自己身上雖然有一百多塊錢,可連一斤糧票都沒有啊?有錢沒糧票,照樣得餓死!
中國的糧票制度從朝鮮戰爭時期就實行了,一直到1991年才廢除掉。好幾代人生活在糧票的陰影裡,大家是談票色變。那時每人的定量是相同的,碰上大肚漢就活該你倒黴了。糧票種類繁多,北京的糧票出了北京就是廢紙,上海的糧票進了江蘇就一文不值,如果想去外地的話,那你必須得有搞到全國通用糧票的本事,否則就得做了餓殍。其實中國的票證制度比想像中還要複雜,不僅有糧票,還有布票,也稱工業券、油票、副食票、肉票、腳踏車票等等,連瓜子、花生都得憑票供應。後來有了電視機,社會上又與時俱進地發行了電視票。老四海是農民出身,糧票意識比較淡薄。進城上大學之後他才領略到糧票的偉大和無所不能,在城裡買個燒餅都得用糧票啊,進飯館就更缺不了這玩意兒了。此時老四海犯難了,沒糧票,到了省城可怎麼辦呢?
老四海拉住身邊的城裡人,問道:“哪裡能換糧票?”
城裡人上下看了他幾眼,面孔上驟然畫滿了緊張。忽然他揪住老四海的袖子,惶恐地小聲說:“兄弟,啊朋友,啊不是,同志,你可千萬別和我一般見識,我是胡說的。”
老四海暈了,這是什麼意思?他苦笑著說:“我就是問問糧票的事。”
城裡人雙手抱在胸前,樣子像是在作揖。“同志,同志,我這人就是嘴不好,可我心好啊!我心特好,英特納雄耐爾一定會實現。”
老四海歪著嘴,身子離城裡人遠了些,他覺得這傢伙是腦子出問題了。
城裡人看到他的模樣,更緊張了。“同志,我不該說糧食都讓狗吃了,你們當官吃飯也挺不容易的,沒有你們,咱們國家能在四化大路上奮勇前進嗎?我偷偷換糧票是不對,但那絕不是挖社會主義牆角,這不是為了養育共產主義接班人嗎?您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老四海明白了,這城裡人是把自己當成什麼了。也難怪,這車上只有自己生得白白淨淨的,像個體麵人。他不想捉弄老實人,趕緊解釋道:“我什麼都不是,我是個學生。”
城裡人疑惑地說:“你什麼歲數了還當學生?”
錢神論(9)
老四海怕他不相信,將已經作廢的學生證又拿了出來。“我真是學生,是大學生。”
“大學生啊?”城裡人的臉上已經換成欽佩了,“我兒子要是能上大學就好了,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