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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為一個真正的女人的過程中,慢慢學習。妹頭的頭髮,是比較黑亮而且濃密的一種,由她媽媽做主的時候,總是將它留長編成辮子,然後用火剪燙彎辮梢和劉海。她媽媽多少有些把她當洋娃娃的心情,這也是小時候寵她的原因。可等到妹頭有權力為自己頭髮作決定了——這種權力,弄堂裡的女孩子都是比較早獲得的,她們的形骸稍一脫離小孩子,有點小女人的樣子,父母就給了她們平等權,尤其是妹頭的母親,當妹頭不再是個洋娃娃了,她便急於她作自己的姐妹——這時候,妹頭便改作短髮了。在做母親的姐妹這一點上,妹頭的性急也是一樣的,她來不及地要長大,長成一個成熟的女人。這也是和母親給她的印象有關的。妹頭不像有些孩子那樣,單純地從兒女的角度看母親,這樣,母親就只能是母親。她卻不,她還從女人的角度看母親。
妹頭的媽媽是一個好看的蘇州女人,她顯得比實際歲數年輕得多。平日裡,她多是穿家常的藍布或者花布衣服,藍是毛藍,花布呢,又多是淺色的底上細小的碎花,兩樣都是賢淑又帶點嫵媚。等到了節假日要出門了,她便換了比較正式的裝束,比方方才說過的那一套洋裝。這時候,她又變成了一個文雅的女學生。到了夜裡,妹頭的媽媽則穿上蘋果綠的綢睡衣褲,袖口,褲邊,都繡著小朵小朵的草莓紅花樣,於是,陡然的嬌豔起來。妹頭很愛看她母親,懷著喜歡和羨慕。母親的每一件衣服,每一種裝飾,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好看,並且有趣。比如,她用指甲油給手提包和皮鞋上的金屬扣上光,她兩隻手指捏著沾了指甲油的棉花球,小手指則抵著擦拭的皮鞋或者皮包,手指的骨節由於用力而略略有些突出和發白,就顯得格外修長。還有,她織補長統絲襪。她從來不把長統絲襪送去弄堂口那兩個專補絲襪的女人那裡,花錢請她們織補。那兩個女人,從早上起,便背靠著街這邊,朝陽的牆上,鼻子垂在繃箍上面,補著絲襪上的破洞。太陽先是照在她們面前的圓凳,一堆補好和沒補的絲襪,然後慢慢移到她們的手上,臉上,彎著的背上,再移向她們上方的那面牆,最後,從牆上移走,她們也就收攤了。多是些保姆模樣的鄉下女人,送來她們女東家的絲襪,補一個洞一毛錢。妹頭的媽媽也有一個繃箍,茶杯口大小,將破了洞的一面網在繃箍上,撐開,撐平,然後用一根極細的針,一針一針挑。由於專心,妹頭媽媽的眼睛略略有一點鬥雞,卻並不難看,而是帶一些稚氣。她也是用兩個手指捏一根針,小手指向下抵著箍,那麼縫著。再有,洗頭以後,頭髮裡
裹著捲髮的紙卷,頭髮因為卷緊了,就短了,短到耳朵上方,妹頭的媽媽就變成了一個外國女人,活潑和風騷的那種。什麼時候,妹頭也能做著媽媽所做的一切呢?
第二章
第二章
妹頭的短髮,不像她那個年紀的孩子那樣,中間挑一圈頭路,系一個小辮。她是正中略偏一些的地方,分開,額前留幾絡不規整的散發,然後用火剪燙得蓬鬆了。發少的一邊,挽在耳後,發多的一邊,就由它垂下來,遮住一些臉頰。這果然使她成熟了不少。妹頭的臉是一種略短的瓜子臉,這種瓜子臉是比較俏麗活潑的。她的眼睛是杏眼,分得較開,就使臉相變得開朗了。因為眼睛分得開,鼻樑這兒就自然顯得有些平,事實上,從側面看,她還是有鼻樑的,甚至算得上挺拔。但這一點埋沒無礙大局,相反還給她帶來另一樣好處,就是年輕。儘管她遠遠沒到需要顯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弄堂裡的流行觀點,說塌鼻樑比高鼻樑顯年輕。妹頭的嘴很好,是標準的嘴形,畫上畫的那種,端正。在後來看來,是嫌薄削了一些,因為後來都時興誇張的唇形。但在妹頭的那時候,這樣的嘴形卻是最好了,又秀氣,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