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忽聽門口簾子“啪”的一掀,大踏步地走進一個人來。好一個壯大的和尚!只見他提著一把鐵禪杖,想是走得熱了,敞了前襟,身上騰騰地冒著熱氣。他上下衣服也全被雨水打溼了,緊粘在身上。臉上獅鼻闊口,雙眉橫擰,偏又穿了件杏黃色的僧袍。那顏色就穿在女孩子們身上也嫌嫩了些,偏被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直披在身上,倒把他襯得越發凶煞。
那和尚一進來就要酒,又衝鏢師座上看了一眼,像是有什麼不滿意,一連惡聲地叫店主。等店主的那一會兒工夫,又把那邊座上鏢師看了一眼,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十分輕蔑。這時店主才趕了出來。那和尚叫道:“給我拿三斤燒酒三斤牛肉來,不管熟不熟,要快,主要是快。”
店主忙答應了,打量著要給他安插個座兒,隨口順勢說:“大師傅要吃飯好說,但要住宿這店中可已滿了。”
他看出那和尚不好惹,連忙就把該說的都先說了,省得一會兒那和尚弄脾氣,這也是開店人家的乖覺。
沒想那和尚卻似脾氣挺好,並不在意。他又望了鏢局中人幾眼,才道:“就是有房我也不住,和尚還要看著幾個龜孫子呢。”
說著,他嘴裡喃喃道:“龜兒子們跑得倒快,老子喝了口酒,差點就趕不上了。嘿嘿,叫和尚我這一陣疾趕。”言下毫不掩飾一腔敵意。
鏢局中那濃眉大眼的小夥子神色一怒,似想接話。鏢局桌上諸人也齊齊變了臉色。這時卻被那姓秦的老者看了他們一眼,便不由都低頭按捺住了。
店中人也不由都吃了一驚:難道這和尚竟是強盜?心裡又緊張又好奇,正不知就他一個人呢,還只是先來探路的。不過看他這架勢,有他一個人麻煩似乎就已夠大了。有謹慎的便擔上心來,不由得就摸了摸自己在意的行囊。
那和尚見到每桌上都有人,不由心頭焦躁,罵道:“老子今天黴運,碰上這瘟雨不說,好容易找個店,連坐的地方都沒了?”
忽見門側暗處有個黑衣服的少年人獨佔了一桌,正趴在桌邊睡著。他不由分說便走上前,嘴裡嘀咕著:“這麼多人,你憑什麼就一個人一張桌?”
說著就已走到,到了也不說話,一巴掌就拍在桌子上,真是地動山搖,桌子怕都要拍裂了。拍下去後他才發話道:“你小子憑什麼一人獨佔一張桌子!”
那少年當時就被他這一拍驚醒,茫然抬頭。這一露臉,看見的人不由都心中一讚,只見他淡褐色的面板上生著削挺的五官,搭配勻稱,眉峰挺秀,雙頰蒼冷,襯著那身黑衣格外齊楚。江南秀麗人物本來多有,但從沒見過如這少年般風神的。也不能說他多漂亮,只覺得他的神氣更多了分自然。那和尚卻看都沒看,一伸手就朝他脖子上撥弄去,要他讓個空地給自己。
他也不思量自己手勁有多大,那少年人不防之下,身子本輕,一下就被他踉踉蹌蹌地帶出去好幾步才站穩。那和尚已經坐下,見他被推成這樣,倒有點兒不好意思,口裡喃喃著:“奶奶的,你怎麼這麼輕,我也還沒使勁兒呢……”說著,就望向那險些被他撥翻的少年。那少年才立住了身子,和尚的神色就呆了下,眾人也才看清那少年人。不只那和尚呆,滿店中人也都呆了。那少年進店時座上還沒什麼人,進來後又一直趴在桌上睡覺,所以也沒幾人看到過他。這時他被和尚一撥正撥到盞油燈下,那燈亮,真把他照了個纖毫畢露。——讓人第一眼難忘的是他的身材,削肩猿臂、細腰窄臀,只站在那兒,那脖頸腰眼,便無一處不讓人覺得好,彷彿恰到人心裡。多有人還沒見過這麼細生的哥兒,有的便怒目看向那和尚,眼中甚是不滿。心想:人家又怎麼招你惹你了?一上來就險些給人家一跟頭。那和尚也一搔自己頭皮,喃喃道:“好俊生的哥兒!奶奶的,和尚又莽撞了。”
眾人見他憨態可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