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之人只覺耳中一炸,李捷本是一向賤視他人性命如糞土之輩。可論及蕭、石,袁老大一言即出,竟令他也無法再對他人生死之事視同玩笑。
只聽他尷尬了下道:“那、那就請袁兄自便。”
文翰林本還待含笑點及袁老大心中創口。見他已自承神傷,不知怎麼,倒出不了口了。但他猶要挑起袁、李二人深嫌,微笑道:“也是,以袁兄風慨,當今天下,可與袁兄一共樽酒的人原不多了。不知袁兄目中,有意同飲一杯的還會有誰?”
堂下有老者聽得了他這句話,輕輕一捅身邊的後輩,低聲道:“聽聽,聽聽人家文家人是怎麼說話的,以後可學著點。”
袁老大靜默無語,就在旁人已認為他不會答言之時,他卻忽毫不顧他人之忌地道:“自然是淮上的易杯酒。他號稱‘一杯酒’,嘿嘿,‘零落棲遲一杯酒,主人奉觴客長壽’,若得他杯酒相奉,我袁某自然要痛飲如鯨!”
袁辰龍自再度在朝中出仕後,一向自隱鋒芒,似此般言辭間鋒銳俱出,十餘年矣已未曾有過。米儼目光一敬——他也已好多年未曾見袁辰龍那無意掩遮、顧世無儔的神彩了。那個平日沉默自斂的袁辰龍每每讓他敬而生畏,可這麼語意斬斷的袁辰龍才是他所敬仰的大哥。他一抬頭,一掃眼前堂上堂下的江湖健者、武林群雄,目光中已有自豪之意。
李捷也感覺袁辰龍今日詞鋒之銳,大非尋常。看來他為蕭、石之死,竟心傷不淺。他思念至此,有喜有怒。文翰林還待挑逗,忽聽門口有蹄聲傳來,奔得極快。眾人已一齊向門口望去。門外原有人一直未入、在那兒等著那騎駱駝的駱寒,想搶先看到他一眼。這時只聽他們在門外叫道:“駱寒來了,是駱寒來了!”
叫聲未已,只見一匹瘦骨崢崚的駱駝已奔至門前。——駱寒也當真無禮,並不下駝,連人帶騎,一起奔入庭院。
那駱駝來得極為迅疾。但聽駱寒喊了一聲‘停’,立刻攸然止步,如飆風驟雨,猛止於人以為斷不可止之處。
他所停之處正在大堂下的石階。
那駱駝竟在石階之上煞足停步,整個身子龐大而孤瘦,似掩盡了那六扇之闊的大門般。
在座之人呼吸一頓,都要看看近日這攪翻江南的少年人是何形狀。
只見駱寒的身影在那駝背之上顯出和他騎下瘦骨駝峰一般地孤峭峭的銳。他的一雙目光也銳利如電。只見他一掃堂上諸人,於旁人全然無視,一停就停在了袁老大面前。
兩人一時都靜默無聲,似是同時在想:原來——是你!
駱寒忽道:“袁大?”
袁辰龍點點頭。
駱寒道:“是你叫七大鬼傳言,約我今日一見?”
袁老大又一點頭。
他不甘只做回答,反問道:“我屬下叢鐵槍、馮小玉、尉遲炯、吳奇、田子單、盧勝道都是你殺的嗎?”
駱寒點頭。
袁辰龍目光中寒意如冰:“你還劍斃了孫子系,傷我二弟?”
他語意緊迫。
駱寒一揚眉:“那又怎樣?”
然後他直視向袁辰龍:“你放過淮上之事,我從此不犯緹騎。”
袁辰龍怒極而笑。
笑聲一震,只聽得堂上堂下杯盞俱裂。他今日已分明全不欲自控,要殺人以洩憤了!
只聽得他近座之杯盞都已被他這一笑震得應聲而裂,酒水流浸,滿席皆溼。
李捷面色一震,向韋吉言低聲道:“憂能傷人?”
——‘憂能傷人’是近年來江湖上傳言袁老大獨創的心法,一向無人得見。今日一睹,果令人震驚。
駱寒卻也清韌而笑,他忽翻飛而起,身形在堂上一晃即回,袁老大忽然出手,駱寒卻袖影一晃,